多鐸來了。
銀盔銀甲,頭盔上那高高的“避雷針”異常醒目,他的身邊跟着好幾十個巴牙喇,都是全副武裝。
這便是多鐸,平素雖然吊兒郎當,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樣,不過對於城裡的軍務、政務卻是一絲不苟,原本像他這樣貴爲親王的人是無須出城視察的,不過他還是堅持來了,不僅來了,還每日一次!
多鐸斜睨着姬甲傑,半晌說道:“你是練家子?”
範永和趕緊說道:“王爺,此人是我範家商隊的護衛頭目,他姬家在山西武行裡面很是有一些名聲”
看了一眼依舊閉口不言的姬甲傑,範永和繼續說道:“此人生性耿直,不善言辭,還望王爺開恩,饒恕他這一次”
多鐸卻不置可否,依舊饒有興趣地瞧着姬甲傑,“喂,姓姬的,你屬於何門何派?”
這就需要姬甲傑親自作答了,範永和也不知曉這些個武行的門道。
只見姬甲傑嘴巴囁嚅了許久才說道:“心意六合門”
“哦?”,多鐸似乎知曉這個門派,“可是以前岳飛傳下來的六合門?”
“正是”,一談到自家門派,姬甲傑似乎面上泛起了光彩,“正是那寫下千古名句‘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岳飛嶽爺爺”
這話一出,附近的人都是大驚,姬甲傑自己卻渾然不知,繼續說道:“以前嶽爺爺在軍中教習此拳,後來發展到心意六合刀、六合槍,在下不才,只學得六合拳、六合槍兩種”
努爾哈赤的幾個兒子,除了年紀大的那些,大多是文武雙全,何況是幼子多鐸?
就在範永和忐忑不安等着多鐸雷霆爆發時,“哈哈哈”,多鐸卻哈哈大笑起來,似乎並沒有覺得姬甲傑的話有什麼不妥。
“這是我鑲白旗使槍的第一高手,你若是勝得了他,本王便赦免你不軌之罪”
……
瞬間,寬達五丈(明國翻修錦州城時爲了方便騎兵奔馳,故意將街道修建的非常寬闊)的街面上只剩下兩個人。
姬甲傑騎在自己的棗紅馬上,手裡拿着兩杆短槍,而對面的鑲白旗巴牙喇手裡卻握着一杆完全仿照大夏國新式虎槍模樣製作的大槍!
姬甲傑的每一杆短槍長度約莫六尺,槍頭也是尋常三棱錐模樣,不過槍身除了槍頭尾部那一簇鮮紅的紅纓之外,通體黝黑,似乎是由一段粗鐵整體鍛成,不過對面的那位鑲白旗巴牙喇卻不太相信。
六尺長,約莫一寸粗細的槍身,若是通體由鐵打造的,每一根短槍只怕有二十斤,按照那人的身材,似乎並不是力大無比的模樣。
而這位巴牙喇手中的虎槍,長一丈一尺,槍頭長一尺,正是大夏國那晃眼的匕首模樣,槍身一丈,是在東北地區少有的柞木經過特殊處理後製成,不僅韌性強,還極爲堅硬。
不過,就是這麼一杆帶着斜鉤的虎槍分量卻最多隻有十斤。
那人胯下是一匹遼東地區罕見的黑色高頭大馬,馬匹周身黝黑,四個馬蹄卻是雪白無比,正是名馬烏騅。
“噠噠噠”
兩匹戰馬相對而行。
其實,此時的騎兵作戰很少有長時間單挑的,不過在私下訓練時,肯定是少不了對練的。
隨着雙方戰馬的逐步走近,在一旁觀戰的多鐸的眼神也愈發凝重起來。
巴牙喇的身材、戰馬、虎槍的威勢都比姬甲傑強上一頭,不過在多鐸看來,對面的姬甲傑卻絲毫沒有慌亂。
他就像草原上的蒙古人一樣,只用雙腿操控戰馬,兩手都握着短槍,左手的短槍護住面門,右手的短槍略略先後提着,在使槍行家多鐸看來,那是準備趁着戰馬的速度作勢一擊的標準動作。
對面的巴牙喇也相差彷彿,他是鑲白旗唯一的幾名勇士之一,眼見得對面那人竟然雙手持有武器,也不甘示弱,他用右手握着虎槍,左手將身邊的長刀拔出來了,那是一把雙手握持的加長版雁翎刀,他單手握着似乎並沒有費什麼力氣。
不過多鐸眼裡,他這樣就有些失策了,雙手握槍本來是你的強項,如今要東施效顰雙手都用上恐怕力有未逮。
果然,兩匹戰馬猛地交錯時,姬甲傑左手的短槍一下便磕飛了那人的長刀,右手的短槍與對方長的虎槍狠狠壓在一起!
短槍甫一壓上虎槍的槍鉤,那人的神色不禁也凝重起來。
那真是一把渾身是鐵的短槍!
就這一把槍的分量就比他這杆虎槍的分量還重得多!
此時,姬甲傑還有餘力用左手的短槍直戳他的面門!
此人終究是巴圖魯出身,一剎那,他竟從身後又拔出了一根鐵鐗,那是他碰到對方全身裹在甲冑裡時用的兵器,或砍或砸都使得。
不過高手一照面,在出手的一剎那就分出了勝負。
心意六合門的特點便是心隨意動,一心多用,使用雙槍正是他的優點,而此人爲了攀比,捨棄擅長的雙手虎槍不用,巴巴地畫蛇添足將大隊衝陣時使用的打法運用到單挑上來,豈非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不多時,僅僅過了三個回合,那人的鐵鐗再次被沉重得多的短槍擊飛,而那單手虎槍的槍桿也被短槍擊斷!
那人敗了後面色慘白,他不是向姬甲傑低頭認輸,而是飛身下馬跑到多鐸馬前跪了下來,一幅俯首認罪的模樣。
多鐸嘆了一口氣,“你若是雙手虎槍,就算不敵那廝,也不會只抵擋三個回合,去吧,前鋒營偵騎隊再歷練三個月再說”
那人如釋重負,低着頭跪着先後退了好幾步,然後飛身上馬,頭也不回地遠去了。
多鐸轉頭看向姬甲傑,心裡暗歎:“都說中原藏龍臥虎,果然不錯,此人不過是一個商隊護衛頭目便如此了得,若是明軍的家丁頭目那還了得?”
又想到明軍那幾個有名的猛將,什麼劉鋌、滿貴、趙率教,一個個似乎都是萬夫不當之勇,不過都敗在我滿洲男兒手下,如此看來個人武勇固然重要,不過終究是匹夫之勇,何況像眼前這樣的人若是在大清早就是在精銳騎兵裡,而明軍不識貨,讓這樣的人蹉跎於商旅之中,豈非讓明珠暗投?
再說了,這樣的人就算在明國裡應該也不多,而我大清的勇士卻多得是,綜合起來,還是比明國高出許多。
不過,人家終究是勇士,他策馬上前,想說幾句讚賞的話。
“啪!”
此時,場中突然傳來一陣某種物體落地的聲音,多鐸眼尖,一下便發現那是一面明軍裡常有的令牌,正是從姬甲傑身上掉落的。
“吱!”
就在姬甲傑準備彎腰拾起那面令牌時,多鐸的虎槍槍尖卻搶先一步刺中了它,然後向空中一揮,等衆人一眨眼間,多鐸已經將那面令牌抄在手裡,而那杆虎槍卻已經背在了他的背上。
“錦衣衛小旗”
那是它正面的字。
“天字第四號姬”
多鐸斜睨着姬甲傑,冷笑道:“沒想到你還是錦衣衛的人!難怪,一到錦州就四處亂竄,是來探查我大清城防虛實的吧”
“不!”
見自己的身份背識破了,姬甲傑卻也不惱,一向沉默寡言的他說出了一番話,一番讓多鐸、範永和等都無可挑剔的話來。
“清國乃是大明的藩屬國,大明的人來此地,無論是官府的,抑或民間的,大可四處遊走、探訪,何來探查虛實一說?”
“那你爲何不大大方方過來遊玩,而假扮商旅護衛而來?”,多鐸還是好整以暇。
“清國若是誠心歸附,雙方渾然一家,我自然可大大方方來得”
“哈哈哈”,多鐸一陣大笑,他隨手將那令牌扔給姬甲傑,“經此一事,估計你也在這遼東路面混不下去了,不妨告訴你,這錦州城有我大清精銳一萬五千人,城池堅固、糧草富足,就算圍上一年也無足掛齒,何況”
多鐸策馬靠近了姬甲傑,他身邊的巴牙喇趕緊跟了上去。
“姬小旗,以你的身手,無論是商隊護衛,還是錦衣衛小旗,都埋沒了,不瞞你,對於明國,我大清自然是誠心歸附,先生今後要來遼東,自可大大方方過來,別人不知道,我多鐸那是敞開大門歡迎”
“還有”,多鐸的臉上顯出了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錦衣衛,那不是你應該乾的,你也不合適幹這個,在戰場上衝殺才是你應該乾的”
“對於大明,我大清從來都是敞開大門的,就算今後雙方反目成仇,吳三桂帶着十萬大軍來攻打,就我多鐸這一萬五千人人馬就可以讓他進退不得,無須探查了,而大明對於我大清來說,也是一樣,又何須探查?”
說到這裡,他策馬轉向了另一面,那一面,是錦州靠近北面邊牆地方。
“聽說索倫蠻子在貴國甘肅一帶又掀起了風浪,他們三千騎竟然在貴國境內如入無人之境”
“那,纔是貴我兩國需要共同探查的對象!”
多鐸走了,根本沒有理會範永和他們,扔下一臉懵逼的他們走了。
而呆立在原地的姬甲傑的臉色變了好幾變,最後將令牌藏在身上,然後朝範永和拱了拱手。
“大掌櫃,我的身份暴露了,按照規矩,不能再在商隊裡待下去了,只能回到京城等候發落,對不住了……”
姬甲傑也走了,不知在什麼時候,安巴和範辰沫兩人也來到了範永和的身邊,兩人對望一眼,眼神都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