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秋季,吐魯番一帶秋高氣爽。
固始汗的和碩特部遠走青藏一帶後,大部分部衆都跟着他走了,不過天山附近還是留下來了相當多的牧戶,這些牧戶都以留在此地的固始汗侄子爲首。
鄂齊爾圖,一個三十餘歲的強壯漢子。
眼下,名義上,準葛爾汗國還是以巴圖爾和鄂齊爾圖兩人爲共同首領,實際上明眼人早就瞧出來,身爲黃金家族的鄂齊爾圖早已是江河日下了。
近幾日,準葛爾汗國突然大舉侵入葉尓羌汗國,僧格親率大軍撲向伊犁河谷,十餘日後,正當葉尓羌汗國調集重兵在伊犁河流域與僧格對峙時,鄂齊爾圖也偷襲達阪天險得手,帶着和碩特部的大軍越過天山,突然出現在吐魯番城下。
這下葉尓羌汗國的阿卜杜拉和大汗傻眼了,正在葉尓羌(莎車縣)的他坐不住了,立即親自帶着大軍北上了。
……
羅布泊,此時還是一個水域廣闊的大湖。
就在阿卜杜拉和快抵達吐魯番時,崑崙山的南側過來了一支大軍!
這便是固始汗圖魯巴虎爾親自率領的和碩特大軍了,整整三萬人,他的目標也很清楚,以羅布泊爲基地,全力攻打和闐一帶。
由於和闐一帶的守軍本來就不多,最近又被阿卜杜拉和抽調了一部分,沒幾日,整個和闐區域都被固始汗拿了下來,此時,阿卜杜拉和還在吐魯番城下與鄂齊爾圖緊張地對峙!
和闐再往西便是葉尓羌汗國的根本之地,葉爾羌河流域的葉尓羌了!
阿卜杜拉和眼見衛拉特人沒這麼容易拿下吐魯番,趕緊又撤兵回救葉尓羌。
果然,等阿卜杜拉和一撤走,鄂齊爾圖根本沒有能力攻打由乞爾吉斯人貴族擔任總督的吐魯番,立即沿着天山小道撤回去了,不過伊犁河谷的僧格大軍還在,還在那裡與另一支乞爾吉斯大軍對峙。
聲東擊西!
原來這就是圖魯巴虎爾的計策,先用額哲大力進攻西寧城讓葉尓羌汗國放鬆警惕,又利用與準格爾部、小和碩特部(留在新疆的和碩特部落)之間“共打葉尓羌汗國”的謀劃搶先一步佔據和闐一帶。
就在圖魯巴虎爾躊躇滿志,進一步向葉爾羌河流域進軍時,他收到了一封信——那是他留在青海湖附近掌控大局的第三子達蘭泰送過來的。
這封信不是達蘭泰寫的,而是虎魯克塞桑寫給額哲的。
幾千裡以外、正在西寧城下圍城的額哲也收到了這封信,信箋是用蒙古文字寫的,大意是,“尊敬的呼圖克圖汗(額哲繼承了這一稱號,就是虎墩兔),我深深後悔當時在衛拉特人入侵時沒有堅決地與大汗您站在一起,如今圖魯巴虎爾將西海附近的大軍抽調一空,只留了少量的兵力,正是我等察哈爾人奮起一搏的時候”
信裡還約定了雙方如何聯絡,如何對付俄木布(固始汗第二子)、達蘭泰(固始汗第三子)的計劃。
當時額哲見到這封信後便嗤之以鼻,以前在塔什海、卻圖汗兩人受到固始汗的殘酷打擊時,虎魯克塞桑卻在一旁作壁上觀,甚至還出兵一起討伐那兩人,現在夾在中間動彈不得了纔想到自己?
如今固始汗的十個成年兒子裡,老大達延在拉薩管轄藏地,老二俄木布依舊留在康巴地區彈壓那裡的大小土司,老三達蘭泰則留在西海附近,爲的就是警戒虎魯克塞桑與自己
俄木布與達蘭泰手底下加起來至少還有兩萬人,反水?有那麼容易嗎?
不過,當另外一份一模一樣的書信從固始汗那裡送到他這裡時,額哲不禁慌了,他這才醒悟過來。
自己已經落入到了一個圈套!
現在無論虎魯克塞桑那裡是真是假,反正在固始汗那裡自己都討不了好去。
怎麼辦?
回到海東向固始汗請罪?辨明真相?
可有這麼一個把柄握在他手裡,他還會顧忌祖先的承諾以及大義的名分對自己再次寬宥嗎?
又想到以前自己的父親林丹汗可是名正言順的蒙古大汗還得不到諸部的尊崇,何況是衛拉特四部之一的和碩特部?
此時額哲若是奮起一戰鹿死誰手還真不好說,不過他可是見識過固始汗那廝年近六十還能在馬上左右開弓的,腦海裡一浮現出那個強壯的老人他就不寒而慄。
若是能馬上將西寧拿下,佔據着河湟谷地也好說,屆時依託城牆還是能與那個老傢伙周旋一番的。
可如果屆時明軍、和碩特大軍都蜂擁而至自己該當如何?
嚮明軍投降?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從固始汗一開始退出西寧來看,這廝對明國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自己的祖先俺答汗能夠向大明稱臣,自己自然也可以。
不過,自己自從進入河湟谷地一來,到處燒殺劫掠,死在自己手底下的明軍、百姓至少有幾千人,何況這幾日雙方的攻防愈發激烈,已經到了分外眼紅的階段,這時候握手言和恐怕不太容易。
就在西寧城外的大營裡,額哲與宰桑兩人愁容滿面、相對無言時,帳外來了一人。
巴圖爾!
自然不是準葛爾汗國的那個大汗,而是以前察哈爾核心部落之一的多羅特部的巴圖爾。
“回到故地去吧”
巴圖爾帶着自信的笑容對着兩人說道。
宰桑反諷道:“故地?故地還有我等的牧場嗎?”
巴圖爾點點頭:“按照博格達汗的籌劃,我這一部要全部遷到新拿下來的安西之地,大青山北麓、岱海、烏蘭察布、烏蘭哈達(另一個烏蘭哈達,附近是火山羣)一帶將會空下來,足夠接受你等了”
額哲也有些奇怪:“如此好的牧場,還是以前察哈爾的核心牧場,你就這麼輕易地讓出來?”
“我是爲你等讓出來的”,巴圖爾神色沒有變化,“聽說此事後,一想到呼圖克圖汗,我最終還是答應了,爲了補償我的部落,博格達汗無償爲我的常備軍提供了全套的裝備,還給我的核心部落提供了全新的的帳篷和鐵器、爐具,加上阿魯科爾沁的事情,我無以爲報,只得搬遷,何況,聽說安西的牧場水草更爲豐美,地域更爲廣闊,何樂不爲呢?”
“那博格達汗給主子有什麼安排?”,宰桑問道。
巴圖爾點點頭,“之前有說過,除了烏蘭察布一帶一的牧場,還將封一個親王的稱號,不過部衆必須納入帝國理藩院的管轄,另外……”
巴圖爾頓了一下,“你等可繼續信仰紅教,也算是圓了林丹汗的一個夢想,可在烏蘭察布修建召廟,屆時,蒙古人的活佛哲布尊丹巴二世會蒞臨開光、賜號”
“還有嗎?”
巴圖爾繼續說道:“自然還有的,爲了顯示大汗的誠意,咳咳,他願意迎娶蘇泰大福晉以及泰鬆二公主,將來都是一家人了,一切都好說”
“……”
……
蘭州,馬爌接見了王文慧、趙良棟。
“什麼?你等可以讓蒙古人罷兵?”
馬爌一臉不相信地看着眼前這個面色蒼白的“死太監”。
“馬將軍,據我的消息,再有三日功夫,蒙古人就要拿下西寧了,他們可是有近萬戶的大部,可出動兩萬青壯東來,屆時蘭州城便首當其衝,請問,將軍您抵擋得住嗎?”
“那你的意思是……”
“放開安寧堡的城門,讓我軍進入到西寧,作爲中間人對雙方進行調節,我等自然有辦法讓他們返回察哈爾,剩下來的你等就無須操心了”
馬爌還是猶豫不決,“若是放開邊牆,朝廷責怪下來……莫說朝廷了,陝西行都司、甘肅巡撫責怪下來都不是末將所能承擔的”
王文慧站了起來,他並沒有看向馬爌,而是看向窗外,那裡,在院子的角落,有一個花圃,金色的秋菊正在火熱地盛開着。
“其一,不是我以勢壓人,從靖虜衛到蘭州,再從蘭州到莊浪衛、古浪所,不下六百里,邊牆殘***處可過,貴我兩國終究有幾分機緣,撕破臉面終是不好,前來知會你一聲也算是仁至義盡”
“其二,我等願意跟武官打交道,不願意同那些腐儒往來,彼等根本不顧敵我形勢的對比而固執己見,故此,甘肅巡撫那裡我等是不會去的,至於甘肅鎮總兵李棲鳳,其家丁在上次王子莊之役幾乎喪失殆盡,有何面目與我等商議?”
“何況”,王文慧倏地轉過身來,面色帶着一抹寒色,“馬將軍,你可知曉中原的戰事結果?”
馬爌搖搖頭。
“本使可是接到了訊報,明軍在開封大敗,你等的總督大人丁啓睿被執,下了詔獄,新任總督是侯恂,又接連敗績,如今已經帶着殘兵敗將退入潼關了”
他倏地轉過身來,繼續追問道:“馬將軍,你等身在隴右,自然不知曉中原的戰事,不過可以推演一二”
“中原之戰結束後,李賊已經膨脹到兵馬幾十萬,騎兵四五萬的地步,已經勢大到…不可制了”
“河南殘破,彼等勢不能久留,馬將軍不妨設想一下,彼等下一步的目標在何處?”
馬爌此時完全呆住了,去到河南的明軍可都是精銳啊,也算是大明在北境最後兩支有實力的部隊啊(另一支,自然是山海關的軍隊了),怎地就這麼一敗再敗?
“不可能,肯定是假的!”,他在心裡吶喊着,心想:“我等作爲大明鎮守一方的大將尚未接到這些訊息,彼等異國之人是如何知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