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不由得嚥了一口口水。
又賭?
你丫陳閒真當自己是是賭神嗎?
職業賭徒?賭博上癮了?
只要出什麼事情不是賭就是賭。
可邪門的是,這個混小子只要下了注都沒有輸過!
他與張俊賭,賭得張俊褲子都輸沒了,去呂平波的船上打白工。他與荊齊節賭,現在荊齊節的墳頭草都有丈五高了。
又賭?
這次章如秋會怎麼樣?
衆人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人都是好奇的,只要事兒和自己沒關係,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嘛!何況,這事情越大越熱鬧!這些海盜是亡命徒,可不在乎在這塊法外之地,發生多大的事兒!
陳閒卻看着面前的章如秋,排骨一般的師爺,如今臉色變化不定。
“章師爺,我們也是舊相識了,當時東河救了你和呂統領一命,倒是你當時還想要把我們四個丟下船去餵魚,東河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與你計較什麼。
但我可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我心眼小得很,大概呢,比針眼也大不了哪裡去。我的眼睛裡吶,揉不得半點沙子。”
“蘇三公子,這位將軍,麻煩你們把守住周圍的入口出口,尤其是這些海面,不然有人狗急跳牆,泅水逃生倒也麻煩。”陳閒對着兩人行了一禮,倒是沒有什麼恭敬。
在陳閒看來,之前他就曾經想過,那些突然出現在島上的匪徒到底有什麼來歷,是同行的劫掠,還是來自土著的報復,更有甚者是已經打入腹地的大明水師?
但在見過了三山島的情形之後,陳閒倒是有了一個不一樣的,全新的觀點與點子。
真相不過潛藏於三者之間。
重要的是,目的如何?
而那一夜火光沖天,陳閒在工坊之上用雙眸觀察到的情形之中,在烈火熊熊燃燒,屍橫遍野的島上,他們自信沒有任何目擊者,所以有的人便大搖大擺地在那兒露了面。
算算那正是某人正壓抑情緒,到了最是辛苦的時候。
他屈辱,無奈,甚至後怕,他被閒置了,他會不會就此失去地位?
種種猜測懷疑,浮上了他的心頭。
陳閒和張俊狠狠地把一記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而且,這手他無論如何都還不了。
他們都是魏東河的人。
魏東河!魏東河,魏東河?
到處都是他的身影。
他必須出現透透氣,不然會被這天差地別的落差壓得喘不過氣!
陳閒?那又如何?他要殺陳閒不過是探囊取物,他不殺陳閒不過只是暫且將他的腦袋存在他的脖子上罷了!
章如秋想必是如此想的罷。
他自作聰明,膽大妄爲,被陳閒捉到了把柄,也從那時候起,陳閒開始懷疑這些離奇的襲擊事件背後,到底代表了什麼?而背後的人想要做些什麼?
章如秋看着面前的少年人,而後說道:“你當真要與我賭?”
他自然是覺得自己的計劃萬無一失,十數年的臥薪嚐膽,他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哪怕一朝失勢,但他同樣也在島上掌握了屬於自己的脈絡。
你陳閒算什麼東西?
靠着魏東河大出風頭不說,自己還沒有半點本事。
什麼大挫荊齊節,都特娘是放的爛狗屁!海上的海盜哪個不精通火器,哪個不知道,陳閒靠的是火器的犀利,而非自己的本事!
當時就算是個三歲小孩兒拿着火槍都能一擊擊斃敵手!
那不過是些魏東河早早佈下的後招。
魏東河此人當真恐怖如斯。
他不由得想起初初見到魏東河的時候,他的模樣,他總是一副憨憨傻傻,毫無機心的德行,可就是這樣的人,根據他的探子回報,就是他將對手佈置下的暗子消滅的一乾二淨!
走一步看十步!
章如秋不由得又打量了一眼陳閒。
這會不會也是魏東河佈下的陷阱?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陳閒是什麼人?只要認識他的,無一不都會說乃是個張揚外露的草包貨色!這數個月,他每日只是住在工坊之內,偶爾出來也是去村裡。
而他去村裡做的事情,不過是和個寡婦蜜裡調油!
章如秋乍聽之下,都笑得前俯後仰,當真是兄弟是條龍,而這貨不過是條稀鬆平常的小蟲!想來當時若不是魏東河被這幾個酒囊飯袋所拖累,恐怕早就一飛沖天了,如何會被他們逮住?
而且,據工坊的探子回報,說那柄給荊齊節開了膛的短銃,乃是沈清霜的傑作,而沈清霜更是悽慘地敗在陳閒手下,不,確切地說是段水流和魏東河的手下。
恐怕這位沈主管也對陳閒心生怨言了吧?
他這般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倒是爲自己提供了便利,章如秋看了仍在那兒囂張跋扈的陳閒,彷彿是一個一步步踏入自己密佈的蛛網的獵物。
而且還是一隻叫人作嘔的臭蟲。
到時候陳閒自然會因爲他的行爲付出代價,連帶着還能把那一位春風得意的魏東河拖下水。
這個賭,他必須下注。
陳閒下再大的籌碼,他都必須跟。
這時,陳閒笑着說道:“自然,章如秋你不會慫了吧?那倒也是不壞,能省不少功夫。”
章師爺闔上眼,過了今日,他便可以告別這個身份。
回到已經遠走十數年的故鄉,衣錦還鄉。
他本是杭州府的一名秀才,他家中本是詩學傳家,他的祖輩乃是洪武一朝的官宦,位及六品,累及大名府通判,而家中更是舉子登科無算。
只是傳至他父親這一輩,分了家。
章師爺父親學問不高,終到死前,不過堪堪是個稟生,於是勉勉強強在當地找了一份教書先生,家中吃穿用度,一時拮据。
他那時候日日便聽家中長輩絮叨,定要好好讀書出人頭地。
這等話說得極多,而小時候的他也是如此,自是以振興家門爲己任。
他天資聰穎,十二歲便考中秀才,家人替他多方走動卻因此埋下了禍根,父親替其拜會了李琮只是不曾想,還未如何,江彬之時東窗事發,江彬,神周,李琮三人鋃鐺入獄,且於童年六月被斬首棄市。
又有妒忌他才學之人,前去告發,自此章如秋的上升之路自此斷絕。
這不過是帝國的零星一角卻是章師爺的一生所在,他也哀嘆過世事不公,他的遠親金榜題名者有,累積封疆大吏者也非無存。
爲何上天對他如此,他不過是一個想要讓自家過好好日子的人啊!
可爲何如此!何至於此!
章如秋不明白,既然從政之路已是斷絕,他便經商。
只是,一次運送貨物自福建歸航,卻就此遭遇了水匪。有人許他金銀,許他嬌娘,許他一世富貴與權柄滔天。
讓他前來顛覆一個海賊團。
他來了。
而如今機會便就在眼前,他爲何不答應!有什麼原因不答應!
他伸手擊過陳閒的手掌,原本瘦弱的身體,頭一次挺得筆直,他意氣風發,大聲說道:“擊掌爲誓!反悔者!天打雷劈!”
籌碼已下,陳閒,我將開牌,你是跟還是不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