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海盜和朝廷合作是一種固有的模式。
但在大明,這種趨近於平等的,等價交換的模式,顯得有那麼點不一般。
海盜成爲了朝廷的鷹犬,光這一點,就足夠讓後世而來的陳閒有幾分跌破眼鏡。
這其中最是明顯的便是一個黑鋒。
陳閒原本以爲,他們一家只不過是虛以委蛇,但實際上,這幫人的底線遠遠要比陳閒所想的要低得多。
他們選擇的是一條自上而下都被統治,馴服的路。
海上的梟雄甚至不如兩面三刀的三災來得有骨氣,能夠反覆無常。
倒是讓陳閒有幾分哭笑不得。
實際上,這也是陳閒所料到的結局了。
畢竟和官府作對的下場不大算好。而且大明水師是舉國之力打造的正規軍,說的不好聽點,西方那些便是隸屬於一些大勢力的個人船隊,其規模並不算大,甚至有點小。
因爲動一動就傷筋動骨,就選擇了某種意義上的聯合合作,逐漸演變成了現在的情況。陳閒始終對這種模式比較嚮往。
舉國體制造就的是龐大的軍事戰鬥力,但相應的,自由的海運系統會被進一步壓制,其是否能夠繁榮昌盛,根本取決於頂級上位者對於此事的態度。
一人的態度太容易被一些事物所左右。
從而進一步造成渙散,已經潰敗。
這不過是人心所向與否的事情,與一個人是否能夠看得清未來動向的來往。
而很顯然,現在的這一位並沒有這樣的魄力和能耐。
開海終究還是要通過暴力手段,在整個國家的範圍內,打開一個可以與外界溝通的口子,通過這個穩固的口子來實現陳閒的計劃。
不過這又是一個漫長的故事了。
陳閒始終覺得,濠鏡一日如此,便是一個機會。
這場大戰之中,陳閒沒有插手,只是叫人攔截住了一些臭魚爛蝦,以免混淆視聽,他不想過早和昌國衛敵對。
也不想幫着某些人來打擊這支榮譽之師。
能不衝突自然是好的。
這是陳閒的小算盤。
不過,顯然其餘人的想法沒有這麼簡單。
這場大戰自夜裡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越發多的戰船加入了戰鬥之中,其中有大明水師方面的,也有各方面海盜與異族的船隻,喊殺聲震天,除卻炮擊之外,在靠近海上壁壘之處,同時還有處於前線的海盜陣列,發生了大規模的接舷戰。
不少來此的海盜都想要分一杯羹,尤其這些海盜不少還是他們國家的正規軍。
西方西班牙與葡萄牙人與奧斯曼人仇深似海,畢竟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雙方也算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殺了個昏天暗地不說。
也有不少如碧狼之流乘火打劫,不少人都遭了殃。
陳閒看着這還未一致對外就已經內訌做一團的海盜不由得摸着腦袋有幾分哭笑不得。
也活該這些人被人各個擊破。
但想想海盜本就是烏合之衆,也只能嘆了口氣。
畢竟海盜這一行,本來就是無拘無束慣了,你要給他們個繮繩,肯定老大不情願,本質上,就是快意恩仇的,沒有善惡之分的主兒,如何能夠承擔起聯合的重責。
不過饒是如此,大明水師也是遭到了巨大的麻煩,他們的人手其實不多,相對於幾家聯合的話,也只是堪堪持平,因爲隱秘於浙東,其也算是臥薪嚐膽,到了如今,出山卻遇到這等羣魔亂舞。
雖然前有橫掃浙東羣盜之壯舉。
但如今,聲勢震天,卻無法威懾敵手,也足以讓他們叫苦不迭了。
而且,這種消耗,一旦讓重要之敵人走脫,他們也是功虧一簣。
所以他們只能不斷強攻,但海盜們的混亂逐漸蔓延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被迫和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來的海盜作戰,雖然這些海盜戰力差強人意,但一個個上來便是糾纏不清,讓人實在難以脫身。
但長久的操練,讓他們的戰陣沒有一絲變形。
恐怖的執行力,衝陣的架勢都讓衆人望塵莫及,便是海盜之中懂行的人也都是暗暗敬佩其勇力。
陳閒看着海上的局勢,低聲說道:“實際上,還有幾個勢力沒有參與這場大戰,其中有一個極爲隱秘的要素,到現在都不曾顯露端倪,這不尋常。
看來,要做好最壞的打算,總是有一場硬仗要打。”
冥人神色肅穆。
他們也知道就陳閒所說的大戰,若是連他都覺得棘手,那麼絕對不是一般難以料理。
“這恐怕是當真要硬碰硬來打上一陣了,不過還需要讓這些勢力擠得牢靠些,才能拖得住這個最難纏的對手。”
他話音剛落,原本負責截擊鎮江方面的冥人船隊亦是退回了自己的船體上,而後迅速消失在夜幕之內。
而那些海盜好似有幾分摸不着頭腦,但在首領的叱喝下,紛紛朝着目的地前去。
而浙東羣盜在大明水師封鎖之下,也逐漸有人衝破了包圍網,往這裡死命追趕而來。
宋素卿的船體不斷地尋找着突破口。
像是一條巡遊於水底的鱷魚。
陳閒看在眼裡,彷彿一切都如同他所預料的一般,已經逐漸熱鬧起來。
海上是無窮的炮火,鮮血引來了嗜血的猛獸,但這些猛獸卻受不起人類的兇猛,或是死,或是傷。
僥倖的叼着幾具屍體,潛入了海底再也不敢回來。
人類往往比野獸更爲野蠻。
陳閒嘆了口氣,用手指捻了捻一邊的茶葉,低聲說道:“這世上的聰明人很多。或者說,世上大部分人都很聰明,想要專注一件事,去思考去想,總能想出不同的解答方式,
人的想象力是無窮無盡的,以至於一件事往往有數字之不清的解法,不要覺得天馬行空,就不可能成功,只是實現的代價太大了罷了。”
他看着天外炮火映紅了天幕,妖魔鬼怪,彷彿在這巨大的爆炸聲,沒有了遁形之處。只是世上誰人是妖物,誰人是真正的人,早在鮮血與廝殺之中,模糊了邊界。
也可能人本是妖,妖也不過是人的種種變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