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會館,人聲鼎沸。
到處都是金鐵交擊的聲音,還有人吶喊的呼吸聲。
穿着各異,佩戴不同家族家徽的武士們打成了一團,左右都是燃燒的建築,他們都是同胞,卻又各爲其主,可以說,對他們而言,血和戰,充斥着他們的一生。
而現在,他們必須拼命,纔能有一線生機。
宋素卿和身邊的武士說道:“你帶人對付這些武士,應當沒什麼問題罷。”
那人點了點頭。
宋素卿領了三兩親衛,已是進了會館。
對方比他們來得早些,便鳩佔鵲巢,佔據了此地。
他有幾分不屑,畢竟再怎麼說,大內氏終歸就像是鄉下來的土財主,實在難等大雅之堂,而他所效力之人,則高高在上,雄踞一方。
兩者高下立判。
他邁入廳內,便從兩側閃出不少武士,都十分警惕地看着宋素卿。
實際上,雖然他舉手投足,且打扮均做東瀛人模樣,但身上自有一股中原之氣,他走在路上,衆人亦是紛紛側目。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亦是指揮着親衛,上前拼殺。
對於他來說,雙方便是血仇,沒有什麼迴轉的餘地,既然都殺到了這裡,自然沒有再談的必要,有時候見血纔是最好的方式,尤其是對這些不知進退的鄉下武士,尤爲如此。
他手下的武士,都是由主公親自指派給他的強者,師從劍豪者比比皆是,他雖然武力值一般,但對付這些人則是綽綽有餘。
昔年喪生於他劍下之人,數之不盡。
他早已見慣了生死。
不是一般的士官可比。
在海上,每日所要遇到的風險,十倍於如今,那時候的他都尚且不曾退卻,何況如今!
他們結成架勢,已經一路往前開拔,身邊的敵人一個接一個倒下,不多時,他已是看到在衆人拱衛之下的使節。
他眼前的是滿滿的人山人海,而他眼底只有輕蔑的笑容。
人多又如何,還不是一隻肥腸滿腦的豬?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大戰。
無數人被斬首,但並不妨礙,宋素卿全身而退。
並且帶走了一枚至關重要的首級。
這也是一種威脅。
“就是你這個畜生,既然嫉妒我,還敢追殺我,就要想到自己會落得這麼一個下場罷,宗設估計還不知道,如今我已經摺返此地,你既然帶着你那幫土雞瓦狗,在大明做了這等事,便等着大明朝廷的報復罷,反正我已經留好了退路了。”
宋素卿笑了起來。
對他而言,這是一場算得上體驗不佳,但仍是各處佔優的角力。
他晚於宗設一行出發,但雙方雖然互有先後,但宋素卿畢竟深諳官場之道,早早就賄賂了寧波市舶司太監賴恩,這位賴公公與他素來關係較好,往日裡也收了他不少好處。
自然若是沒有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東瀛人在寧波也無法如此輕易橫行。
故而,在不久之前的宴會上,賴恩特意安排之下,他坐於宗設之上位,這一點足以叫本就好面子的宗設氣到暴跳如雷,同時,在便利之上,他所帶來的官貨也早一步於宗設被檢閱,這一來二去,他自然大出風頭,但宗設自然是顏面盡失。
宗設可不是大明人,他是不知道其中的彎彎道道,自然是就此遷怒於騎在他臉上撒野的宋素卿了。
宋素卿也未嘗想到他會有過激之舉動,竟是讓他得手,將一起抵達此地的瑞佐,盛怒之下擊殺於大庭廣衆之下,一時之間,滿城風雨。
就連宋素卿自己也陷入了宗設的追捕之中。
但宋素卿自然也樂見其成,有時候有一個左右自己,卻沒有什麼能力的廢物在自己頭頂上,確實是一件煩心事。
宗設把瑞佐處理掉了,便是一大件好事。
至於他被追殺到紹興城下,反倒是灑灑水了,只不過是面子罷了。只是宗設此舉也算是徹底將大明惹毛了,雖然目前寧波府仍舊是一副昌盛模樣,但只不過是一出假象,滅頂之災頃刻而來。
至於如今的假象,九成九乃是由宋素卿營造出來的。
一則,他要將宗設所有人都留在此地,而後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二則,既然大明要封鎖此地,那麼在此之前,他必須攫取足夠的利益。
無論是寶貨,還是最尋常可見的食物布匹,都在他網絡的範圍之內,只要將這些東西都一起帶回了東瀛境內,那麼主上的地位將永固,再也沒有什麼實力能夠動搖他們的根基。
這是一舉數得之舉。而對於他而言,這也是他通往權力高層的一塊墊腳石。
宗設可能到死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宋素卿掂量着手頭這枚頭顱,不由得冷笑着把始末說穿,只是宗設的頭顱仍是不瞑目,他自然知道宗設不服,畢竟這同樣是這個男人的如意算盤,但如今到底還是落了空,但棋差一招,便是一招,如何都補救不回來,能夠說的無非是一些無趣情事。
他大笑着領人出去。
只是暗處的還有幾人安靜地看着這齣戲碼。
衆多冥人此時看着老神在在的陳閒,陳閒淡淡然地說道:“多的是人自以爲聰明,實際上,卻不過是一枚命運的棋子,我也無外乎其中的一個,只是稍稍能動彈一二罷了。”
他說的是實話,即便到了現在,他仍舊覺得,這個巨大的軌跡,正按照一個奇怪的方式精巧運行。
無論他如何做,命運總能修正結局,而後不斷遊走變化。
可以說,這讓他頗爲頭疼。
只是命運兀自行走,自有其好,也有其壞,他代替的乃是天道運行,本質上也不過是以逸待勞,真的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與濠鏡的宿命,何其之難。
違抗天下,本就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那麼代價究竟是什麼。
好在濠鏡在這個時代,仍舊歸於尋常,種種不可能之事還未發生,這也是陳閒刻意壓抑的結果,一旦出現,天地繁複。
他也不知道自己會面對怎麼樣的對手,而逆反天道,究竟會得到什麼樣的懲罰?
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