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見得那少年公子施施然回到臺上,灑脫異常,如此面臨強敵而無有半點畏懼之色,倒是贏得大夥兒齊聲喝彩。
陳閒臉色有幾分陰沉。
雖然他對金河的權威有幾分判斷不足,以爲至少是個德高望重之輩,對付這些海盜不在話下。
但金河如此不堪也就罷了。
萬萬沒想到的是,半道里一波三折,先有一個嚴雯,再有一個雲客,都替金河出來撐場面,看來金河背後之人是下了血本,定要叫金河奪了這頭冠,好與其餘兩股勢力互成掎角之勢,在海上爭雄一二。
尤其這個雲客怎麼看都有那麼點怪異。
陳閒覺得此人的氣質,頗爲眼熟,身上的舉手投足,盡是對局勢的全盤掌控,尤其是他對人心的拿捏,可謂是心細如髮。
而且,隱隱約約間,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囂張氣概。
阿祁固然大大咧咧,但至少是在大風浪之中生存過來的人,他見過的兇險豈是一般人可以捉摸的?
而且,他的性格更是如大海一般無常。
海上之人性情怪異,阿祁更怪癖一籌!
誰知道將此人惹毛了,是否當真不顧自己的生死,上前殺人。
但他偏就拿捏妥當,最後生生折服了這樣的瘋子。
這是個怪異的對手。
尤其是陳閒完全不知道他的來歷與身份。
陳閒不禁沉默了下來,隱藏在人羣之中,收起原本有的對策。
那自稱雲客的少年,氣勢從容在一干凶神惡煞的海盜之中,顯得遊刃有餘,進退自如。
金河面帶尷尬地走到臺前。
他笑着說道:“老夫也是這麼個意思,如今浙東羣龍無首,若不能團結一致,很難有所建樹,如今大明水師和佛郎機之禍越演越烈。
到時候不但是同行要互相傾軋,搶奪地盤,這些勢力混入其中,我們也將難以維繫。”
雲客隱身在後方,見過他的身手之後,大部分人也就起不得別的心思。
他說的話,雖是風淡雲輕,但同樣霸氣十足。
雖然大部分人都很是看不起金老頭這副鼠輩的作態,但畢竟看在嚴雯和這個橫空出世的雲客面上也不敢多有造次。
於是根據着老頭兒的說法,便按部就班的實行。
其中便是先各自遞交了手頭的書信,免得有人渾水摸魚,其中還真就抓出幾個冒名頂替的細作,拿的居然是假的邀請函。
陳閒自然是逃過一劫。
接着便是正式入了席面,陳閒倒是與阿屠與阿文兄弟有緣,分在了一處,那阿屠見得陳閒很是開心,連忙拉着陳閒入了席,阿文倒也是心情不壞,畢竟這兒的海盜均是渾人,要他們喝酒划拳可以,但若是和他談天說地,委實不行。
陳閒雖然看上去年幼,但至少有幾分知書達理,和他待在一處,好過和他們昏天暗地。
“當真有緣。”
陳閒笑着說道:“那是,兩位剛纔看到臺子上的那齣好戲了沒?”
“自然是看到了,金老頭這回倒是臉面掃地了,當浮一大白!”
三人哈哈大笑,都喝了一大碗,陳閒掃了一眼周圍,見得衆人似乎都在以金河取樂,隱隱約約有幾分不可思議。
阿文說道:“不過沒想到嚴雯也到了此處,這是一樁意外,哪怕是在沿海羣盜心中,他可是一尊大佛,能不招惹,便不招惹得好。”
“我與嚴雯有幾筆買賣,也是他手下代勞,沒想到他如此年輕。”陳閒裝模作樣的說道。
“我見過嚴雯幾回,均是替陳大哥拜訪於他,他是個情報販子,有些消息只有他知道,他這個人深如淵海,就連陳大哥都叫我們不要輕易去招惹他,免得惹來禍端。”
“對對對,那時候大哥告訴我們,這陸上有幾個人絕對不能招惹,這個嚴雯就在其中,據說他手底下有不少殺手,只要你上了陸地,準保你有去無回!”
陳閒點了點頭,這些消息都與他了解的不謀而合。
“只是不知道這個雲客到底是什麼來歷。”
阿文此時也皺起了眉頭,和陳閒一樣,嚴雯是成名在外的老人物了,本事極高,手眼通天,但這個雲客卻並非如此,就像是憑空生出來的一般。
“我看他的打扮,不像是我們圈子中人。”
陳閒搖了搖頭說道:“那可不一定,如今沿海士紳門閥大家都在加入到咱們這個圈子之中,書香門第,說的便是這些世家。
表面風光,背地裡男盜女娼,也是尋常,再不濟,你說金河金家曾經不也是一落地秀才出海之後的傑作,這事兒說不得準。”
阿文聽完,覺着也有幾分道理。
“但如今的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這雲客功夫了得,要知道阿祁在浙東功夫絕對說得上數一數二,便是阿屠……”
“我打不過他,阿祁是個真瘋子,就連陳大哥當年與他過招兩個人也是五五開,不分勝負。”
陳閒若有所思。
“這等功夫再謝頭領的說法裡,不是自小練起,便難有建樹。”一旁的狴犴插嘴道。
“哦?聞兄,你那位長隨呢,怎麼不見蹤影。”
“混賬東西,貪杯誤事,不知道死去哪兒了,且不管他,若是回來了便丟下海去餵魚!”陳閒故作姿態,見得阿文似笑非笑,沒來由地一陣心虛,只得喝了一口酒加以掩飾。
“若是文武全才,那實在是個怪胎了,如今的大世家之中當真有這樣的人物嗎?”阿文也有點疑惑。
這個時代並不時興文武全才,畢竟連專才都難做,何況全才?
陳閒搖了搖頭,也是不明所以,但心中已是有了猜測。
正當兩人商談之時,那金河已經出現在了正座上。
而此時嚴雯尚且陪伴在他的身邊,而那個名爲雲客的主兒卻是不見了蹤影。
金河大聲說道:“還是要謝過諸位來捧老夫的場,這浙東沿海之安寧,還要仰賴諸位的扶助。”
“金老爺子客氣!”衆人紛紛舉了杯,幾個與金家交好的人已是上前敬酒。
那金河一一謝過。
他年歲是大,但保養甚好,這酒水入肚,面不改色。
陳閒拿着酒杯正有計較。
忽然聽得有人在背後說話:“這不到了你表演的時刻,怎麼着,見了我等架勢,如今,倒是怯場了?”
陳閒聽罷,正是那雲客的聲音,沒成想,未去惹小鬼,小鬼卻是纏上身,他想到此處,不禁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