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距離寧波府不算太遠。
不過陳閒另有要事,並不會直達目的地。
其一在於,事發之時時日尚早,他有一些時間繼續進行佈局。
其二乃是象山有一個極爲關鍵的隘口,他需要查探清楚,制定出對策。
他看着外頭的景色,伸了個懶腰,覺着甚至可以在寧波周邊再貓個冬。
他們驅車的目的地,乃是象山縣。
此地爲寧波府下的一座重要城市,靠近海岸,與濠鏡有幾分相似。
但此地在這時已是極爲繁盛,該因其爲當時的一大港口——石浦港的所在地。
甚至就連三寶太監下西洋之時,此處也是必經之所。
駐紮在不遠處的昌國衛也對此地投之以注目,而海上的海盜則覬覦石浦港這一塊肥肉,之前曾屢次在海上發生衝突。
後世更有倭寇滋擾。
陳閒知道此地素來多有戰亂,因而也是渾水摸魚的極好去處。
自杭州一路顛簸,他總算得了個閒,下了車,幾個少年人跟從在後,遠處兩山懷抱,低矮的丘陵此起彼伏,而擱在遠處,零星一點,偏離陸地,乃是一處高聳島嶼,上頭正有一處衛城在山間若隱若現,便是昌國衛的衛所所在了。
而在陸上則是一座城池,遠處依稀可見繁忙的舟頭,俱是來往於沿海港口稍作補給的海船,規模卻是不大,俱是些小艇。
正當這時,一艘快船忽然出現在了水面上,而後陳閒聽得的是一聲轟隆隆的巨大炮擊,夾雜着一些吵嚷的聲響。
“少東家當心。”身後自有冥人提醒。
陳閒笑了笑,用扇子撓了撓後頸,說道:“能有什麼可小心的,又不是咱們家的迫擊炮能夠一炮打到咱們這兒的山頭來。”
他看着那些個魚貫而出的小艇,已是猶如狼羣一般將其中一艘商船團團圍住,而後迅速接舷。
那商船上的人手也不示弱,從船艙之內衝了出來,而後兩股勢力像是洪流衝撞一般,頂在了一處,捉對廝殺了起來。
到了近處火炮也是熄了火,兩方打的難捨難分,空氣中頓時有了一股血腥的氣息。
而正當這時,幾個靠了岸的海船此時也紛紛運作了起來,人人都各拿了兵刃,若是沒有也隨處尋了個鐵器,便蜂擁而上,船隻頂船隻,人挨人打成了一團。
不多時,那海盜已是被人打得節節敗退,只得棄船而逃,只餘下一地的屍首,消失在了海平面上。
“若是我們沿海都有這等氣勢,我們海盜怕不是也不用吃飯了。”陳閒嘆了口氣,有幾分輕蔑的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昌國衛,領着人已是從山外進去。
象山縣並不大,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坐落於海上,陳閒入了縣城,倒是順順當當,幾個當差的衛所士兵正在一旁賭錢,見得他出手闊綽,手下如雲,自也有所提防,但見了真金白銀又不知如何說話,只得滿臉堆笑放了行。
陳閒也是第一次來到此地,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對此地的印象,只停留在旅遊說明上。
現下看來,卻是棋盤一般星羅棋佈的島嶼,形成了一個個割裂而有聯繫的聚落。
陳閒等人所處的位置乃是象山縣城,其實後期的象山乃是軍民一體的沿海堡壘,在嘉靖中期,多次築城防範海禍,如今也逐漸現出端倪。
還未走多遠,已是可以嗅到一股海魚的腥味,一條街上,擺放着許多海產,幾個當地的漁民正在沿街叫賣自己的海產,倒是有幾個商賈模樣的人蹲在那些草編的簍子邊上用心挑選,不時與他們討價還價,那些個主顧倒是頗爲耐心,與他好聲好氣言談,不時還有幾個搶生意的人,帶着海產走到這些商賈面前推銷了起來。
陳閒知道這個時代的海產並不好賣,首先小漁船的海產捕撈難度並不小,雖然這裡的海洋破壞率比之後世要小很多,但捕撈的技術也仍舊停留在早期,漁網捕撈,小規模作業的層面上,一次性撈上來的魚委實不多。
若是遇上大魚掙破漁網,則可能這幾日均是顆粒無收。
而且,最難辦的是海魚極爲難以運輸和保險,如果要運輸則需要大量的冰塊用以保險,冰塊在大明仍舊是奢侈品,尤其在南方,只有依靠天然降雪制的冰纔能有一定的使用價值。
但冰塊同樣難以保存,需要極大的冰窖才能滿足其本身的儲藏需要。
一般漁夫之家哪裡準備得了這種玩意兒?
於是賣不掉的魚只能醃製做了鹹魚,可鹹魚畢竟味道和鮮氣都遠遠不如新鮮的海魚,故而價格低廉,實在無法帶來太大的收益,於是這海魚的市場仍舊是供大於求。
陳閒也覺得有幾分無奈,但一想到日後若是能夠將海運遍及各地,或許這石浦港的困境也能迎刃而解也說不好。
他走在大街之上,這裡的人多數淳樸,見得他衣着考究,出行前僕後仰,都紛紛有幾分敬畏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上幾步。
而正在這時,陳閒感覺自己的身子似是被人撞了一下,緊接着他便聽到身後的冥人走到前頭,呵斥了一聲:“走路沒長眼睛啊!”
他定下身形,轉過頭去,卻是看到一個穿了一件水藍色比甲的少女,正跌倒在地上,手中木盆裡的魚都灑了一地,她容貌遮在長髮之下,正無可奈何地拾取着掉落在地的魚,只是有幾分歉意地看了陳閒一眼,又急匆匆地轉過頭去。
陳閒攔住幾個冥人的動作,他也知曉,這些個冥人往日裡和海盜廝混在一處,雖是紀律嚴明,但多少有幾分兇頑與不遜,反正不好的事情都學了個遍。
面對這種情況難免說話難聽,那少女手腳很快,已是將掉落在地的東西都拾了起來,而後向着陳閒微微低頭,道了個歉,出人意料的是,女子的嗓音極爲美妙。
陳閒一愣神的功夫,少女已是消失在了眼底。
他一敲摺扇的背脊,低聲笑道:“倒是有幾分意思。”
身後的冥人似是有幾分狗腿子地說道:“那少東家,要不要來一出強搶民女……”
陳閒笑罵道:“幹正事要緊,你少爺我是這種欺男霸女的主兒嗎?前方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