頃刻之間,原本平安喜樂的府城變了天。
杭州城,這座歷代享有繁華與江南美地盛譽的城市,張開了他的血盆大口,街頭巷尾,更是彷彿化作了一張天羅地網。
無數的府兵和衙役都在整個杭州府內穿行,陳閒大口喘着粗氣,身上的傷口委實不深,當時衆多冥人圍繞,那個殺手位置又是極遠,雖然本事高強,但因爲先使了縮骨的功夫,要突然暴起一擊斃敵已是千難萬難。
陳閒如今主要是因爲止血不利,故而體力喪失嚴重。
“流水伏兵,數目之巨,這不像是安國的手段,這麼看來,有些人可真耐不住性子。”陳閒嘆了口氣。,他打量了周圍一眼,倒是頗爲平靜。
此時的他們躲在一處貧民窟之中。
他在酒局開始之前,便已是聽到了黑衣人集結的動向,故而他有恃無恐,甚至要將整個局勢攪渾纔好。
只是安季與手下的那點鬼蜮手段自然也沒有逃過他的法眼,故而他方纔在事發之時,便下了主意,將衆多冥人分散開去,化整爲零。
杭州城中有李明玉的策應,想要讓這些少年離去並非難事,而他也有自信,雖然比起打鬥,自己這副身子骨不行,但憑藉眼力耳力,一般的人想要輕易找到他也是千難萬難。
可萬沒有想到的是,在這些層層疊疊的刺殺網絡之中,竟然有人悄無聲息地避過了他的搜查,最終傷到了他。
他思考了數個可能的勢力,最終都將之一一排除。
而僅剩下的,只有那個神秘莫測的策士同盟。
也只有這種詭異的組織,才能夠聯絡到這種身手的武者。
策士之所以爲策士,甚至能夠獨立存在,不僅僅是因爲擅長出謀劃策,其廣泛的人脈與其名聲也是其重要的標準。
“這也太暴躁了些,只不過是一言不合,不相爲謀,就要置人於死地?”陳閒嘟囔了兩句,只是他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已是指揮過狴犴,兩人迅速轉移開去。
可畢竟,狴犴也是身有殘疾,兩人行進速度不快,全靠陳閒全程監聽周圍的動靜,方纔找到一絲機會。
“少東家,我去找些吃的。”
陳閒看着一旁焦急萬分的少年僕從,蒼白的嘴脣動了動,而後笑着說道:“先不急,我剛聽聞了,那些個官兵應當是在找我,你們這些人因爲來得倉促,故而沒有人知道你們的長相,依靠李明玉的庇護,你們應該能夠輕易脫出,
這倒是叫我鬆了一口氣。”
“我們這些人的命……”
陳閒接過話茬:“都很值錢。”
陳閒看着灰暗的天空,隱約的雷鳴,他梳理了一下思緒,方纔稍稍明白了些許其中的要義。
這大概也是一場龐大的算計。
將大部分人與勢力全數算計在內了。
“自認天衣無縫,但卻忘記了人心反覆,還是會有人怕死的。”陳閒喃喃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低聲說道:“我記得我當時清點人數的時候,發覺並無問題,我們少了一個人,那人是誰,怎麼了?”
狴犴回憶了一下,有幾分猶豫地說:“我記得那人穿的應當是阿類的衣服……”他神色一黯。
陳閒聽他說起,也想起確實有那麼一個少年。
一聲嘆息。
“我會替他報仇的。”陳閒淡淡地說道。
“若是不能將此人抓到濠鏡,千刀萬剮,不足以敬畏阿類在天之靈。”
陳閒想了想,已是報了一個地址。
“你且隨我去這裡,我自有主意。”
……
此時的安氏商行同樣也亂成了一團。
只是當下的大當家似乎對此不聞不問,正悶在屋內不知道做些什麼,不時有些訪客前來拜訪,有些被接了進去,有些則被拒之以門外,不由得捶胸頓足,頗爲氣憤。
此時的安季面前乃是幾個身着公人衣着的男子,他們揹着手說道:“安掌櫃,這件事可很是難辦,查大人已經明言,哪怕有安大人的關係在內,
他也沒有辦法爲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海盜頭子,鬧得滿城不得安寧。”
安季看着這些人,知道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商賈,要不是背靠着安國,這些人壓根不會打量自己一眼。
如今,他們不僅坐在自己的對面好好商談,甚至也會答應他的一些條件。
這便是權力的力量。
“但那夥海盜來頭很大,乃是濠鏡上的悍匪,人人都攜帶火器,若是這夥人在城中鬧將起來,恐怕,便是查大人……”
“怎麼,安掌櫃是在威脅官府嗎?實話與你講,相較之下,若是這件事抖露出去,說是濠鏡上的海盜上了岸,還一度到了杭州府,這件事方纔會讓查大人覺得棘手,
如今吳公公與張公公這兩個閹人可都等着查大人出點問題,好一把將查大人拉下馬來,爲了蒐羅幾個莫須有的海盜逃犯,查大人已是仁至義盡了,
今日過後,若是還一無所獲,我等也便收了網,權當無事發生了,這便是查大人的意思!”
安季暗地裡憤憤地看了兩人一眼,但畢竟形式比人強,他也知道如今吳張二人,在杭州與當地的官員鬥了個不可開交,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官府找不自在,本就是爲難人。
“若是無有他事,我們便告辭了,安掌櫃的。”
安季還想說些什麼,只是見得這些人神色倨傲,只得低聲說道:“恭送兩位官爺了。”
見得兩人離去,他喚過一旁的小廝,吩咐他將一份加急的書信傳遞了出去。
而後看着門外翻涌的人流,低聲說道:“好在上頭並無意定要至那一位死地,只是要叫他老實些許,而且如今,看來,那位的身份也是成謎,多事之秋,還是莫要多生事端方好。”
而也就在這時,門外的知客進了門來,小心翼翼地通稟道:“老爺,外頭有‘貴客’到了,正要與你談談,寧波之事。”
那安季一聽此事,已是猛地睜開了眼睛,老邁的身子微微顫抖,他每一年在這場生意之中獲利之豐,無人可以想象。
一年一回,都可以替安家攬來一筆鉅款,哪怕此事有幾分鋌而走險。
但既然有白花花的銀子,爲何不賺呢?
哪怕這銀子,來路不明,又爲朝廷所忌。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啊。”他看着幾個人影出現在門口,露出了由衷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