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在陳閒的話語出口之後,所有人都不敢輕易言語。
誰都知道這個死的分量。
誰都怕死。
如果就死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對於他們而言,並無所謂。
但如果死的是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看上去年紀並不大的少女站起身來,低聲說道:“如果我們什麼事情都不做呢?”
陳閒笑着攤了攤手,說道:“那便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得死。”
“湯賢有意無意地透露的消息裡,自然是要將你們這些違法亂紀之徒徹底拖下水去,一則是不妨礙我等遷移流民,其次呢,便是不叫爾等妨礙他們世家的利益。
如果叫他們知道,我與你們混在一處,我都不可能倖免於難。故而,你們都要知道,我乃是冒着殺頭的風險來與你們站在一處。”
“看來,陳公子相當情深義重吶,不過,只要我等向湯賢俯首稱臣,承諾約束手下,甚至替朝廷控制好這些流民呢?”
“你真當你們是什麼重要貨色了?”陳閒說話毫不客氣,衆人臉色也是一變。
“湯賢要的可不是什麼平穩,相比之下,在座的各位,你們的腦袋很是值錢,大概是會用作加官進爵的絕好條件,即便不是,那也是尚好的功績,
若是有人在此之上,得了甜頭,這麼點星星之火,便可以點燃你們苦心孤詣經營的偌大基業,白蓮教,被大火一燒,便成了漫天殘葉了,什麼都剩不下。
當真以爲你們掌握了百姓之心,這些流民佃戶就當真會跟着你們造反?不不不,他們只會縮起頭來當一隻翻不了身的王八罷了。”
陳閒大笑着站起身來,卻見得那少女正惡狠狠地盯着他,似是不滿於陳閒那不屑的語氣。
陳閒摸了摸鼻子,得,咱們好歹是一地之主,怎麼好和一小丫頭片子互別苗頭,豈不是憑白落了自己的名頭。
其餘人聽了陳閒的話語,頓時知曉,這瓊山縣恐怕當真要變天了。
金秀園連忙出來打了個圓場,他笑着問道:“既然陳少東家前來,想必也是有了個十足的把握罷,不如來說說你的計劃,也好叫咱們開開眼界。”
陳閒一招手,已是自外頭走進來幾個少年,分別扛着一些器械,在衆人的注視之下,已是快速組裝起來。
居然是一副瓊山縣的實景圖。
陳閒點了點地圖,而後說道:“如今瓊山縣之中,勢力最爲神通廣大的,當屬湯賢的丈人家,王家。這家勢力廣大,本就是當地的一富戶,甚至在朝廷之中都素有網絡。
與湯賢結合之後,湯賢原本一窮二白,在王家的支持下,牢牢把持住了瓊山縣的權力和最爲豐饒的地產,將瓊山縣經營成了他們後花園,
只不過,這家人動不得,也不必動,至於原因,想必在座的諸位都明白罷?”
金家人面面相覷,但也知道相比於囂張跋扈的肖家和趙家,王家甚至算得上是當地的大善人,年年都會有王家家人出來施粥,他們與佃戶的矛盾也並不多,王家老爺子更是被認爲宅心仁厚。
但最主要的還是動了他們,便徹底與湯賢不共戴天,哪怕他們想要和湯賢和解,湯賢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也不會放過他們。
“於是便只剩下趙家與肖家了。我們挑一家動手便可敲山震虎,只要叫他們知道,你們白蓮教不是吃素的,不是好惹的,讓他們知道你們手裡捏着的是他們的把柄,是他們的命根子,便是了。”
陳閒將王家的標牌,從沙盤之中撕了去。
而後指着剩餘的兩家的標牌說道。
“我們不能從一些小商家手中動手嗎?”
“往日裡,這些小門小戶哪敢與你們白蓮教大聲說話了?你可別太高看他們一眼了,他們也都是苦命人,只不過比你們富裕些許罷了。”陳閒嗤笑了一聲。
“你們需要搞定的不過是這些大世家,將從前失去的平衡,重新按照你們的意思塑造起來,尤其是要給湯賢一個信號,
若是他當真準備拿你們開刀,那便乾脆魚死網破便是了,他享受了半輩子的富貴榮華,要他成了一介布衣,你說他……怕還是不怕?”
陳閒看着衆人的表情,已是知曉大部分人已是動了心。
這種捨得一身剮,便要將皇帝拖下馬的事兒,若是這些人起於草莽,便不會不動心。
尤其這件事還有利可圖。
陳閒輕巧地動了動自己的嘴巴。
他本來並非是一個伶牙俐齒,巧舌如簧的人,常年處於人際交往的荒漠,對於他來說,與人交往極爲痛苦。
甚至可以說,他說話曾經有那麼些口吃,因爲這樣的缺陷,他曾經畏懼與人交流,甚至不敢高聲語。
只是到了這個時代之後,他在面對一次次風浪之後,忽然心頭起了明悟,任何事情單純靠他自己決不能達成成功,而疏於交流只會剩下衆叛親離。
若是不開口,你便是有再大的才能,也只能淹沒於時代的洪流之中。
他開始練習“說話”。
他曾經無意間看過一部電影,叫做《國王的演講》。
可惜的是,他在這個時代沒有音樂,而他本人也沒有什麼音樂的天分。
在海上陪伴的他只有洶涌的浪潮。
這海面便是他的聽衆。
這無窮水族便是他的對象。
“姑且將此叫做《海賊王的演講》罷了。”他不由得腹誹道,看着不遠處盯着他發呆的金家人,他輕巧地擊了一下掌,而後說道:“我言盡於此,之後的決議與主意,由你們來答,我的目的業已達成,自可全身而退,至於你們,若是想要拋下這些教徒不管,跑得越遠越好,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享受慣了這一呼百應的日子的你們,還能過回往日田舍翁的生活嗎?你們和湯賢可沒有什麼不一樣。”
他的言辭辛辣,衆人卻無法反駁。
是啊,誰願意再去聽人喝罵,被人呼來喝去,只當奴隸,不如豬狗?
誰又願意放棄這到手的榮華,若是日後天下板蕩,龍蛇起陸,甚至於廟堂都有自己的一份名字。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老朱家的子孫能當皇帝,我們金家人爲何不能?
而且,憑什麼那些貪官污吏,還有鄉紳便可以騎在他們頭頂拉屎拉尿,他們卻什麼都做不了!
沒有這等道理。
金秀園已是第一個站起身來,鼓掌說道:“陳少東家教訓的是!去特孃的世家,這事兒,我老金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