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山縣往前說,乃是被稱作珠崖,自漢朝起,是御前貢品——玳瑁的出產地,且因此而聞名於天下。
所謂的玳瑁,是一種海龜。
玳瑁的角質板歷來受到達官顯貴之喜愛,在陳閒的年代,野生的玳瑁更是供不應求,以至於一時之間,玳瑁已經成了世界上的瀕危物種,甚至在中國近海幾乎絕跡。
陳閒看到了不少沿途有販賣這種材料的小攤販,便是有不少南來北往的商賈在此購買挑選。
他想了想,終究搖了搖頭,沒有插手過問。
這個世界上對任何生靈都異常殘酷,但人類的出現,加速了這種殘酷。
玳瑁也好,別的生靈也罷,因爲人類而受到的創傷,正在逐漸出現,也許在若干年後,他們就會迎來滅頂之災。
這並非是陳閒一人就能扭轉的局面。
這便是貪婪。
一種產自人心的險惡東西,一切事故的禍根。
陳閒也有自己的貪婪,但他所圖謀之事甚大,便是玳瑁玉石都不可比擬。
不過說到人心,陳閒倒是無意間想到了什麼。
這世上,有如同王和一般貪污,欺行霸市之類的惡官,但同樣也有清官。
這世上的清官很少,能夠留下美名,甚至能夠因清官而名傳青史的更是鳳毛麟角,因爲這樣的人極少。
到如今的文官集團,已經是一塊鐵板。
人在其中,會不由自主地被腐蝕。
甚至你被腐蝕,乃是一種必要的先決條件,你只有在被腐蝕之後,才能和大部分人稱兄道弟,沆瀣一氣。
這便是科舉制度之下的官僚制度弊端。
在有隋一時,科舉也不過是門閥士族之間的晉升的籌碼。
最早的科舉,與如今的大不相同。
彼時,魏晉南北朝的混亂已是終結,但其選官制度仍舊被保留了下來。
那時候的王謝家族雖然雨打風吹去,但終究對後世影響深遠。
九品中正制度,將官僚機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利益場。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之況越演越烈。
而隋朝的當權者,爲了選拔賢才,選用的乃是考試的方式,這便是科舉的雛形。
只不過,相應的是,這科舉考試的範圍僅僅限定於這些被“推舉”上來的人。
寒門依舊報國無門。
到了唐朝雖有改革,也不乏寒門名士的出現,但大體上,仍舊秉持到京師參與科舉之人,都由各個州府選拔,靠的也並不僅僅是考試。
唐朝的科舉更講究科目的多樣化,但仍舊沒有將下層人士作爲重點。
不過,這種格式影響到了後世的科舉,層層的考試,讓更多的人聯絡在了一起,這些人被稱之爲同鄉,亦或是同年,成爲他們在朝廷之中游走的籌碼。
就像是之前提過的唐寅與徐經去拜會程敏政,乃是因爲程敏政乃是他們的同鄉。
自其中雖是爲後世之詬病,但這種事情在大明官場可謂是屢見不鮮。畢竟誰都希望自己得到上級的垂青,一朝金榜題名,在朝中便可平步青雲。
可以說,明清因爲文官的權勢日漸龐大,文官勢力的抱團亦是日漸嚴重,人情世故,便是籌碼,若是你不融入其中,便會被主流勢力所孤立,哪怕你本身也是文官,也會受到他們的傾軋。
這其中有一人,乃是時勢造英雄,也只有這樣應朝政所需而誕生的人,方纔在這樣的朝野之中,佔得一席之地。
這人便是一杆槍。
他的出世,乃是因爲朝廷在嚴嵩的把持之下,文官集團成了一種驚弓之鳥,哪怕嚴嵩失勢之後,也沒有人敢於插手政務,一時之間,政局混亂,而世宗則處於一種迷信方術不理朝政的狀態之中。
他怒批明世宗,而擡棺以待。
這被世人認爲是死諫的《治安疏》,終究爲他贏得了一個好名聲,與徐階的信任,且在明世宗駕崩之後,由穆宗奉先帝遺詔,赦免了以其爲代表的諫臣,且破格任用。
不過就陳閒所知,所謂的遺詔,不過是當時的首輔徐階與張居正聯手炮製的玩意兒,並非是來自於嘉靖帝的口諭,更像是徐階所發佈的,藉由世宗之口,所推行的政治建議。
徐階這人雖然扳倒了嚴嵩。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不過是嚴嵩做得太爲過分,且已經切實的損傷了文官集團的利益,徐階也不過是順勢而爲。
這是文官集團獨有的一種排異手段,無論是早年的劉瑾,還是後世的尚未崛起的嚴嵩,均是如此。
當然,嚴嵩起初自然也是文官集團的一員干將。
歷來的文官集團都有養虎爲患的毛病。
而自然也有把人當工具,最終卻尾大不掉的弊端在內。
而之後的數十年之內,便有一個名字不可不說。
海瑞。
陳閒對這個歷史上的大清官,頗爲好奇。
大部分人能夠在歷史這條長河繪卷之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乃是因爲他們身居高位,能以清廉與剛正不阿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寥寥幾人。
陳閒從不覺得,能夠當官的,且擡棺上疏的人缺乏政治智慧。
這是一種以進爲退的高明手段。
陳閒也不覺得,一個能夠靠寫錦繡文章入仕的人,會比一般人都要來的差。
要知道,固然八股在明朝已經盛行。
但能夠做好八股,且一針見血刺破其樞要的讀書人,同樣也是當世之中的聰明人。
陳閒到處觀瞻,偶爾便停下來與當地的商賈聊上幾句,這裡的商賈多是本地人,不多時,陳閒倒也是打聽點到了眉目。
他生就錦繡皮囊,且說話風趣,而且出手闊綽,維娜不多時懷裡已是多了許多打包好的商品,陳閒走在前頭,已是步入了臨街的一條小巷子裡。
相比於外頭的喧鬧,這裡則顯得要冷清許多。
遠處傳來一陣陣郎朗的少年讀書聲,正有一個老邁的聲音正在上頭領讀,陳閒也不多言,也只在一旁等候。
他撥弄了兩下手指,淡淡地說道:“歷史上的海青天是嗎?便是讓我陳日天來會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