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河帶着陳閒的這份企劃書已經告退。
這件事,陳閒的吩咐很簡單,陳閒沒有讓他插手干預,他說什麼,魏東河照做便是。
這算得上陳閒少有的強硬之舉。
如果放任他的手下們來操作,固然事情會辦得異常漂亮。
但終歸治標不治本。
到了最後仍舊是一灘一成不變的爛攤子。
這個時代的大部分人尚未覺醒,禮教大防,以及君君臣臣的思想可謂是深入人心,大部分人所保持的想法仍舊是這麼一套,忠君愛國,贍養父母。
雖然海盜縱橫四海,但也都不例外,即便是再老練的海盜,往往面對大明水師仍有恐懼。
這是被奴役了上千年的人羣。
苦不堪言,水深火熱。
卻又是煽風點火的幫兇。
每個人都在傳遞一個更古不變的信息。
在這個大前提下,陳閒不指望魏東河和任何人能夠幫上什麼忙。
覺醒便是如此,陳閒是一個先導者,他有義務,也唯有他可以讓一些人覺醒,而後讓他們逐漸把新的理念擴散出去,使之成爲衆人掛在口中的東西。
就像是往後推移數十年,幾百年,那片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一般。
燃燒猛烈。
最後以滔天之勢,舉火燎天。
……
陳閒在島上緊鑼密鼓地處理着思想問題,謝敬反倒是很是悠閒。
他在王和宅邸其實受了點輕傷。
回到村中等待孫虎消息的時候,正巧讓他能夠好好休息一番。
他屠滅他人全家做的駕輕就熟,不外乎手熟。
在上官家當權的時候,陳家村還有很多額外的業務,其中一項便和滅人滿門有關。
早些年的時候,上官老人就把他們這些武藝精深的人聚集起來,謝敬就在此類,同行的還有之前金吾將軍的後人,還有別的武將世家之後,這些人都在跟着陳祿他們出海之時,葬身魚腹,有幾個甚至地位在謝敬之上。
陳家村是黑道的一部分,甚至是黑道的延展。
大部分人處理不了的事情都會被求爺爺告奶奶一般送到謝敬他們的手上,而後上官追就會通過金雞過紅的手段,確定動手的人是誰。
而謝敬往往會被安排做各種策應和善後的工作,無他,他功夫在衆人之中最高,而且做事滴水不漏。
而滅門,乃是最常見的幾擔生意。
滅門最主要的是不要漏了馬腳,所以殺人連條狗都不可放過。
謝敬做這種事很是輕鬆,只是回憶起以前過往的黑暗,不由得也微微搖頭,他其實不想殺那些人,這些人和王和一家有本質上的區別。
雖是重操舊業,但殺了王和全家不過是興之所至,這種貪官污吏家中藏污納垢,殺了便是殺了。
尤其那些人既然依附於王和。
便是爲虎作倀的倀鬼,殺了便是殺了,還能還這個世間一片朗朗晴空,他其實沒什麼負擔。
只是想起當年殺人之時,孩子們的天真眸子,不由得頭頂發疼。
這是一個吃人的時代。
也是一個視人命爲草芥的時代。
大明,傳聞之中的盛世之下,卻是千瘡百孔,更多的只是叫囂的富戶,還有哀嚎的小民。
便連刺客都在掙扎求生,無路可逃。
也無怪乎,百姓時常懷念那個時不時官員剝皮實草的年代。
就在這時,門外倒是一有人推門進來。
剛進了門的玉娘,看了謝敬一眼,便走到了他的跟前,將餐點整齊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而後笑着說道:“過來開飯了。”
謝敬這些日子的飲食倒是由玉娘全數負責,這個女孩是個熱心腸,生得又是極美,便很是招村裡的姑婆喜歡,有不少人曾旁敲側擊,亦或是直白的發問,有無婚娶。
倒是被玉娘都將事情打發到了謝敬來。
謝敬素來在村中都有惡名,那些個長舌的婦人一聽謝敬之名,反倒是不敢多言語,一來二去,玉娘也落了個耳根清淨。
謝敬點了點頭,而後坐在了桌前,玉娘也鋪開碗筷,她似乎想要說什麼,但謝敬倒是信奉食不言寢不語,她也不好開口,將事情也憋在心裡什麼都沒有講。
吃完飯,來了幾個小子,看到謝敬便急匆匆地說道:“謝大哥!”
“怎麼了?”謝敬仍是顯得很是冷漠。
那個小子說道:“我爹他們不讓我們出海,還說出海以後,便不認我這個兒子了!謝大哥,你快替咱們想想辦法吶!”
謝敬語氣有幾分冷淡:“這事情我並無辦法。”
幾個小子急了,拉着謝敬的手,連連搖晃。
謝敬搖了搖頭說:“你們走罷。”
幾個小子知道謝敬向來說一不二,於是只能不甘不願地望着屋內的兩人一眼,已是出了院子,另想辦法去了。
“你對幾個孩子是不是太苛刻了,明明可以幫上一把。”
“暗地裡做事尚可,但明面上,若是如此大張旗鼓,到時候被人發覺了籌謀,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若是少東家在此,也會拿出這麼個主意來的。”
玉娘也有幾分無可奈何。
“你以後,到了濠鏡準備做些什麼?”謝敬之前曾經想要問這個問題,但如今開船在即,只等孫虎到位,便開口將事情提了出來。
他不確定帶一個暫時什麼用都沒有的女人貿然上島會引起怎麼樣的連鎖反應。
就像是陳閒開玩笑似的說過,“有些先河不能開,不然後頭總有人有樣學樣。”
他作爲表率,更是不能如此,哪怕不止於引來非議。
但他還是要明確這個人是否真的不堪一用。
玉娘沉思了一會兒。
“我這人不能打,但我有一身好力氣。”
“島上如今都是賣力氣的土著,還有一身氣力無處施展的海盜。”他倒是不留情面地給少女潑着冷水。
“那我會縫縫補補。”
“他們本就沒有多少衣服。”
“我……”
謝敬看了她一眼,接過他手裡正在整理的碗筷,低聲說道:“你要不與人學學謀略,做個軍師。”
這是謝敬之前便在籌謀的事情,他原本其實也對女性有那麼些許偏見。
但陳閒連續重用了不少女子,讓他逐漸也改變了自己的看法,而玉娘作爲一個農家女,在之前的逃亡之中思路清晰,時不時能一針見血的指出問題,其間,多有建樹。
這等表現,已是讓他刮目相看,他並不喜歡一顆好苗子就此葬送在谷地之中,便開口問詢。
女子有幾分迷糊。
謝敬說道:“我有一個很是要好的朋友,他是少東家手下的首席軍師,如果你想要學,我可以讓他教你。”
他淡淡地繼續說道:“誰說女子不如男,你若想學,便擺出個氣吞萬里的氣概來,莫要叫人看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