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自然是沒有白吃的午餐。
陳閒自然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二十兩銀子買一個安全係數不大高的狼兵,實在是虧本買賣,而且狼兵買了,把柄還在他人手中,怎麼都不像是合適的生意。
所以他最早提出的,買的就是戶,而非是人。
阿力頭人一聽,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
他看向兩人的眼光有幾分不善。
孫二爺卻是老神在在地抱着雙臂,他乃是屍山血海之中走出來的老海盜,對於一個沒有親自上過戰場只會誇誇其談的頭人,氣場與立場,實在是沒有放在眼裡。
而謝敬剛在人縣令家裡殺了個七進七出,自然也無所謂他的殺人目光,甚至端起杯子好好地喝一口茶。
而且兩人早早就做過調查,知曉這戶乃是靠着家族姻親上了位。
在族中一則沒有好名聲,二則也沒有威勢。
故而他們纔敢於提出這等條件。
爲此謝敬還多跑了幾個地界,撿了許多舌漏回來。
孫二爺笑着說道:“我家主子說了,這對頭人可是一筆劃算的買賣,我家少東家可是不僅連小的要,便是連你們村裡的老的,他也要,一併給你包圓了帶走。”
“這麼老老小小,婦孺男女合起來得有數百張嘴,你們不好養活吧?”阿力冷笑着說道。
孫二爺也抿了一口茶,笑着說道:“這點糧食,咱們海盜自然還是出得起的,便不勞頭人費心了。”
“這老幼婦孺,俱是我的族人,若是貴尊主執意如此,那此事也就不必再談了!”他一拂袖,兩個海盜反倒是絲毫不覺得意外,反倒是看着他似笑非笑,看得阿力都有些許發毛。
“若是以兩千兩買你八十戶人手呢?”孫二爺又退了一步,來之前,陳閒已是給他算了一筆賬,只不過,孫二爺覺得陳閒的想法過於實在,便擅自提了價。
阿力沉思了片刻,這同樣是不小的誘惑,但一旦這些人表明的來意,有些事情就不可再談了。
他自然知道,他如今能夠使喚狼兵甚至做些計劃,都是靠着這些家人與婦孺,若是沒有這些人壓着這些狼兵,這些人就像是龍入大海鳥入林,從此再也不受他的管轄,那再多的算計也都不過是一場白扯。
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這是動搖我族根基,不可商量,來人送客罷,這筆買賣,我阿力做不起。”
孫二爺站起來說道:“阿力頭人,我尊主的意思是,兩千兩六十人,這已是極限了,這也是我尊主方的好意。”
“送客。”阿力冷冷地回了一句,已是大步往後屋走去。
可就在這時,謝敬忽然開口道:“阿力頭人,既然這筆買賣做不成,我們此來,倒是還有另外一樁事,我前幾日偶爾在城中得了幾樁寶貝,倒是要叫你鑑賞一二。”
阿力停下了腳步。
他本來就好奇那隻怪異的箱子裡到底裝着什麼,是黃金千兩?可看模樣反倒是很是不像,亦或是古董字畫?
他素來附庸風雅,一直以來,便以初通筆墨自居,極爲仰慕這些名家真跡,一時之間,又有幾分心癢難耐。
他轉過身,看着兩人的神色,反倒是覺得有些許不妙。
只是仍是忍不住說道:“是什麼東西?”
孫虎笑着說道:“一些東西,都知道阿力頭人乃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恐怕便能識得?像是我們這等在海上漂泊,風吹雨淋的,什麼好東西都不曾見過,
除了認得金銀和馬子,恐怕便什麼都不曉得了。”
那阿力頭人彷彿百爪撓心。他湊到箱子前,試探性地問道:“現在可以打開看看嘛?”
“頭人請便。”
阿力搓了搓手,已是上前,一雙大手不受控制般地打開了那個箱子,出奇的是,這麼看上去保存名貴字畫的箱子居然不曾上鎖,他在心裡嘟囔了兩句,特孃的海盜就是不講究,這等稀罕的物件,居然都不帶鎖的。
而後他看到的,確實是一張字畫。
這是一張來自倪瓚的《杜陵詩意圖》。這圖,我特孃的看過,這不是在王和府上……
他摸着自己的小鬍子,而後冷笑一聲,特孃的土老帽這是被人騙了,還當是真跡拿到我這兒來了?
還當是多了不得的真跡呢。
他剛要說些什麼。
卻是看到了那副畫上,有一個赤紅色的斑點。
這保存得也太毛糙了,這都發了黴斑了。
他不由得伸手把畫卷提了起來,卻發現畫卷下面似乎黏連着什麼東西,他暗自納悶,卻看到孫虎和謝敬,正笑着看着他。
他心裡咯噔了一聲,看着畫卷下方的東西,不由得臉色慘白。
那是一個人頭。
確切地說,他甚至對這個人頭分外熟悉,前幾日他才和這人頭的主人談笑風生,喝酒作樂。
現在卻……!
這是王和的人頭!
他內心驚濤駭浪,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強裝鎮定。
一旁的謝敬說道:“這副《杜陵詩意圖》,阿力頭人覺得如何,可是真跡?”
阿力嚥了口口水,看着面前這個癆病鬼一樣的青年,不由得有幾分怯懦:“昨日,闖入王縣令家的強人就是你們一夥!?”
他說話色厲內荏,話到了最後,甚至還破了音。
可一旁的謝敬笑了笑,他笑得很是不自在,看上去極爲陰森,他說道:“我們只是去王縣令家裡走了一遭,我要去他們家取一副畫來看看,既然他攔着不讓,那我只能帶着兄弟們殺了他全家了。”
阿力嚥了口口水,真是他們……
這下麻煩可大了!
他現在確實可以下令,把人留下來,但兩人距離自己不過五步,自己的安危也將得不到保證,他阿力是個惜命的人!而且,他聽到的是謝敬口中咬字最重的字眼。
“我們”
也只有成羣結隊的海盜才能把荔浦縣搞得一團糟,這個人數只會比他手頭可動用的武力多,而不會少。
這些天殺的海盜不是想改行當山匪吧?
如此一來,這兩人肯定便是有備而來,想必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謝敬坐了下來,他說道:“頭人也不必緊張,我們不過是來談生意的,並不是真要與你們作對,尊上只是不希望以後有什麼後顧之憂,
而且,我們給的價格也算是童叟無欺,我知道你手頭有狼兵,我也不要這些,我只要那些已經被你派去做勞力的,也不損傷你的利益,這要求合情合理,你說,是與不是?”
他身體微微前傾,似是一個要隨時吞噬人類的怪獸,惡狠狠地盯着阿力。
兇惡異常。
彷彿阿力一個說不好,便會血濺五步,而後被吃得,渣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