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擰頭人
每個人都有一些怪癖，當這種怪癖發展到了一定程度時，就會變成一種強迫症。比如說，我的有一位同事，他喜歡挖傷口上的結痂，這個怪癖他三十多年來都沒有感覺，直到有一天我跟他提前，他才恍然大悟說，他的確是這樣的，而且從小就一直如此。
有一些怪癖是人類共通的，比如說，小孩子喜歡挖冰箱箱子裡多餘的塑料泡沫，比如說，有些人過馬路的時候喜歡跳格子，一踩到線就感覺渾身不自在，又或者有些人在經過公共廁所和垃圾房的時候，會不停地吐唾沫，而且一吐就停不下來，非要走出個幾百米纔會罷休。還有一些人特別喜歡挖臉上的痘痘，摸自己的臉感覺凹凸不平時就會忍不住去挖幾顆痘痘下來才安心。還有一個最常見的怪癖就是很多人在挖了耳屎、鼻屎甚至摸了私處之後會用鼻子去聞指尖，不聞就感覺渾身不自在，這種怪異的習慣很多人都不會注意到，直到被人提起時纔會恍然發覺。
我也有自己的小小癖好，比如說有空的時候喜歡轉筆桿，心情不錯的時候喜歡彈響指，或者捏個蘭花指，這些習慣有些時候我自己根本察覺不了，下意識地就會做出來，在外人看來卻會覺得頗爲詫異。
不過，我這次要說的這名患者情況卻不太一樣，他的強迫症異於常人，甚至到了危害社會治安的地步。
他：
“我感覺自己快瘋了。”他第一次來我這的時候，開門見山地就對我說了這麼一句話，讓我印象十分深刻。
我：
“怎麼了？你不好好的一個人麼？”
他：
“最近我忍不住了，特別想殺人。”
他的話着實讓我嚇了一跳，開始爲我自己的人身安全擔憂，有些焦躁症狀的精神病患者的確有暴力乃至殺人的傾向，如果我遇到的是這種人，那麼我是非常危險的。
我：
“這是怎麼回事啊，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順心啊？好好說。”
他：
“不是有事不順心，我工作和生活都還算穩定，但是我就是有個不好的習慣，這個習慣快要把我給逼瘋了。”
我：
“到底什麼習慣啊，聽起來這麼唬人？”
他：
“我喜歡擰人的頭。”
我：
“擰人的頭？”
他：
“對，我一看到人，就想把別人的腦袋給擰下來，不管怎麼剋制也剋制不住，而且最近這情況真是越來越嚴重了，有好幾次我看到路邊的小孩子，都差點忍不住衝上前把他們的腦袋給一把擰下來。”
我：
“現在呢？”
他：
“現在我看着你的腦袋，也有點想把你腦袋給擰下來，不過我還控制得住。”
我：
“那你可得控制着點啊，你真的有擰過人嗎？”
他：
“有過一次，不過是我兒子，那天我抱着他，看到他腦袋圓鼓鼓的，就特別想擰下來，結果就託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腦袋使勁地往上拔，就跟拔蘿蔔似的，把兒子都給弄哭了，現在他看到我都特怕我，心裡都有陰影了，老以爲我這個爸爸要害死他。”
我：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他：
“就前兩天，沒多久。”
我：
“那你出現這種情況有多少日子了？”
他：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了，要是說是想把人頭給擰下來的想法，已經有好幾年了，但是在那之前，我也特別喜歡擰東西，看到凸起來的東西就會手癢，特別想去擰下來，擰下來了就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感，簡直就跟吸毒似的。”
我：
“凸起來的東西？指的是像人腦袋一樣凸出來的那種東西嗎？”
他：
“嗯，差不多，就像葫蘆，葫蘆不是有兩個肚子麼，上大下小，中間是凹進去的脖子，我一看到那凹進去的脖子跟那小肚子，就特別想把葫蘆的小肚子給擰下來，擰成兩個圓滾滾的球，就會感到舒暢，要是兩個肚子連在一起，我就感覺特別的不舒服。還有花生，花生也是一節一節的，有很多小肚子，我一看到花生，就忍不住想把花生給一節節地擰斷，那樣就感到舒服了。”
我：
“你這是有點強迫症的症狀。如果你真有你說的這種情況的話，那你是不是看見別的東西也會有這種感覺了？比如說毛絨玩具熊的圓乎乎的手？”
他：
“對，對，我從小就有這種感覺，到市場的時候，看到那些毛茸茸的小孩子玩具，什麼熊貓啊機器貓什麼的，看到它們那些圓乎乎的手，我就特別想去擰下來。以前我還真的那麼做過，我忍不住把我兒子的機器貓玩具的手用刀給切下來了，我兒子哭了，但是我卻感覺特別的舒暢，我就是喜歡平滑的感覺，看到圓圓的東西表面凸起一個疙瘩連在一起，就感覺渾身都不自在，特別想弄斷，把兩個凸起給分開，那樣就爽了。”
我：
“你這情況是強迫症錯不了，你這是一種心理思維障礙，平時太緊張，又想太多，纔會這樣，你要嘗試放鬆自己，配點氯丙咪一起治療，效果會不錯。你以後有擰人家的腦袋的衝動的時候，應該想想，人的腦袋是人的精華，是人體的核心，不能碰，不能擰下來。”
他：
“我知道你說的對， 可我老不這麼想，我總是想，人的腦袋是多餘的，擰下來纔是應該的。”
我：
“腦袋怎麼會多餘呢？”
他：
“我就是覺得多餘。我想，人還在孃胎裡的時候，就是個細胞，圓乎乎的，表面多麼光滑完美，沒有什麼凸起物，看着多舒心。但是後來就長出了一個疙瘩一樣的腦袋，顯得多沒藝術感，多多餘啊，腦袋就跟肉瘤似的。我一這麼想，就感覺街上在走的行人，每個人的腦袋都不是腦袋了，而是一個個巨大的肉瘤，特別想去擰斷。”
後來他還是接受了藥物治療，配了些氯丙咪，同時配合着心理治療。最後效果還算勉強，一段時間後，他想要擰斷別人腦袋的想法消淡了一些，剋制能力明顯提高了，但是後來我聽他自己說他還是有買一大袋花生然後一節節掰斷的習慣，他說掰斷花生時那種清脆的爆響聲能夠給他難以形容的快感，他能夠掰上一整天。
我很清楚，他的病其實根本沒有根除，他在一節節地掰開花生的時候，心裡想着的，一定是自己正在擰下一個個鮮血淋漓的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