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妖魔世界
他：
“我早就說了吧，藥物，電擊這些東西根本沒有用，因爲我根本就沒有你們說的毛病。那些東西只能舒緩我的情緒，就跟毒品一樣讓我陶醉一會兒，起到自欺欺人的作用，它們最多改變我的主觀感受，但是它們改變不了這個社會的框架結構，也改變不了進化的趨勢。”
他原來是一名公務員，在計生局工作，但是後來他自稱壓力過大，所以辭職，之後一番轉折之後就到了我這裡。
我：
“你工作上不如意是嗎？”
他：
“壓力是有點大，但是遠遠算不上不如意。我辭職，是我想花時間去做別的更有趣的事。”
我：
“你做了什麼事？”
他：
“研究生物學。最近一段時間我專門研究這個，後來我就發現了一些秘密，原來我們以前學的生物學，進化論都是騙人的，那些生物學家都在騙我們，或者說，只告訴了我們一部分的事實，隱瞞了一些真相。”
我：
“是嗎，那你可以跟我談談。生物學方面我知道的倒是不少。”
他：
“我知道你肯定懂不少，但是你看的那些東西都是被人隱瞞篡改過的，遠遠不是真相。”
我：
“那真相是什麼？”
他：
“你聽說過種間競爭和種內競爭這兩個進化上的概念吧？”
我：
“知道啊，種間競爭就是不同物種的生物爲了爭奪資源而進行的競爭，而種內競爭就是一個物種內的生物爲了各種資源進行競爭，簡單的說就是這樣。”
他：
“這個是一般人都知道的概念，但是我研究之後，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種內競爭和種間競爭，其實根本就是一回事，沒必要分那麼清楚。”
我：“你是說種內競爭就是種間競爭？”
他：
“對，就是這個意思，應該說比較接近了，但是還差那麼點。其實物種這個概念根本就是錯的，是生物學家定義錯了，他們在定義物種這個概念的時候，只考慮到了生理結構、基因上的相似點，但是卻把物種的性格給忽略了，其實，生物的性格的重要性一點兒也不比基因突變、種間競爭這些進化的要素小，甚至是真正決定生物進化的東西。”
我：
“你說要把物種的性格也考慮進物種進化之中，這怎麼考慮？”
他：
“性格只是個大概的詞兒，說的具體點，就是生存的選擇傾向還有內部的分工這些東西。”
我：
“你是想說內部分工對於生物的進化非常重要？”
他：
“相當相當的重要。你瞭解過狼羣的組織結構嗎？狼羣在捕獵之前，分工非常明確，有的狼負責偵查，有的狼負責包圍，有的狼負責恐嚇，有的狼負責捕獵，根據不同的狼的能力和性格，狼王會分配給他們不同的工作，這就是物種內部的性格和分配。而這種性格能力上的差異，會隨着一代代的傳承，逐漸地放大，到最後產生生殖隔離，就會變成兩個物種了。”
我：
“你的說法還是比較新穎的。不過一個物種從分裂，然後再到產生生殖隔離，那是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的。”
他：
“不，根本沒你想的那麼長。有的進化是很慢，要幾百萬年，那是因爲那些生物的生存環境太安逸了，但是如果在環境變動很大，競爭很激烈的情況下，有一些進化卻是很快就能發生，甚至只需要十來年。科研人員最新研究就發現，生活在特立尼達河的一種虹鱂魚爲了適應環境的改變，不到十年就發生了物種進化，變成了不同的物種。你看，如果環境變化劇烈，纔不到十來年的功夫，一個物種就可以進化成兩個。生物學家原來說的進化需要幾百萬年，那只是對於那些生活環境安逸穩定的物種來說的。”
我：
“哦？這個新聞我倒是沒聽說過。不過這也只能說明是一個不小的科學發現而已，又說明了什麼呢？”
他：
“你先聽我說完吧，一個概念要讓一個人理解，一口氣說太多信息量太大，一般人接受不了，我得慢慢說。你知道達爾文的進化論吧？達爾文的進化論中的一個很大的漏洞就是找不到物種進化時的中間形態，對吧？就好比原本我這裡有一隻恐龍，接過下一代就突然間進化成了一隻鳥，中間卻沒有其他的過度形態。當然我只是打個比方，事實上始祖鳥還是比較像鳥類的。但是生物界，的的確確存在很多一個物種突然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物種的情況。”
我：
“那在你看來，那是怎麼回事呢？”
他：
“那就是種內的性格和分工不同導致的結果啊。生物學家總是喜歡用被動的眼光去看待自然，覺得生物進化都是物種爲了適應環境而不得不進化，但是卻忽略了物種內部主動選擇自己進化的情況。比如說我們人類吧，在舊社會裡，很多農民如果生下的孩子是畸形的，比如有白化病啊，有血管瘤啊，有麻子啊，天生黑皮膚啊，就會把孩子給丟進水缸裡淹死吧？如果按照正常的生物進化，應該是什麼物種都會有，畸形的生物也能存在，直到因爲不適應環境自然消亡，但是這個理論沒有看到這種物種內部主動選擇進化方向的情況，也就是物種內部主動淘汰掉一些不利於物種生存的‘垃圾’。我在想，生物學家真的有那麼傻嗎，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沒發現？他們當然能夠想到這種情況，但是他們故意隱瞞了這方面的觀點，因爲這些觀點太反人類了，要是公佈出去，會被封殺的。”
我：
“還會被封殺？這理論怎麼反人類了？”
他：
“其實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能夠想到，我只是說出了事實而已。我們平常以爲人類都是一個統一的概念，認爲全地球的人類都是一家人，但是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我們覺得其他人跟我們是同類，是因爲我們總是從外貌相不相似，能不能繁殖後代的方向上去看，但是卻把性格和分工因素給忽略了。其實如果把性格因素考慮進物種劃分的標準裡去，人類壓根就不是一個物種，而是可以分成許許多多的小物種。比如說，性格懶惰、做事慢吞吞的人，其實就是樹懶。比如說，做事急躁、性格暴躁的人，就是狼狗。我們人類自己不也經常這麼形容別人嗎，有時候，我們會說別人‘這個女人就像一隻聽話的小貓咪’，或者‘那個男人脾氣暴躁的就像一頭熊’，其實我們潛意識裡已經用性格在劃分人羣了。”
我：
“不過我不覺得你的話裡哪裡有問題了，不是很正常不是嗎。我也經常說我的一些朋友，你懶得像是一頭豬，或者你急得跟一隻猴似的之類的話。”
他：
“你平常說別人的時候，只是玩笑話，是比喻。但是我說的，卻是人類的進化方向。根據性格進化理論，不同性格和不同分工的人，隨着一代代時間的推移，性格特徵就會被放大，到最後，就會變成兩個物種了。那些懶惰肥胖的人，經過一代代的演化後，就真的會變成像豬一樣的動物。那些膽小如鼠、碰事就逃的人，過個幾代，就會變成老鼠一樣的動物。那些狐假虎威，喜歡偷雞摸狗的人，演化上幾代，就會變成狐狸一樣的動物。還有那些脾氣暴躁，喜歡揍人的動物，演化上幾代，就會真的變成暴熊、老虎之類的動物。人和人之間你別看着相似，但是演化的時間長了，分工和性格導致的生活習性差異就會放大，到最後就連人的樣子也會改變了，最後人就會變成各種各樣的動物。貓啊，鴨子啊，狗啊，鼠啊，青蛙啊，豬啊，什麼都會有。”
我：
“不過人類都已經發展了這麼多年了，也沒見到有新的物種產生啊。”
他：
“怎麼會沒有，一直都有！你去一些偏僻的農村裡調查調查看看，你會發現身上長出白毛的人，渾身雪白的人、或者長出兔脣的人，或者長出硬角的人，要不就是塌鼻子像豬鼻一樣的人跟長出魚鱗的人多得數不勝數。”
我：
“可那些都是疾病導致的。”
他：
“笨蛋，疾病只是人類自己的定義吧。把和自己外貌不太一樣的物種就定義成有病？人類也太自大了吧。生物最初開始進化的時候也是一點點的突變基因，然後開始擴散，最後整個種羣都發生了變化。比如說第一隻長出白色羽毛的鴿子，在其他同類看來肯定是有病，但是現在我們看到的鴿子都是白色的，這就是進化。人也是一樣，如果你把全世界有兔脣的男女集中在一起，再把地球上其他地球人殺光，然後繁衍上幾代試試？你會發現全人類都會有兔脣，到時候就會流行起兔脣文化了。”
我：
“這倒的確也是。”
他：
“我把那些由人類的性格分工不同而進化出來的新人類，叫做‘妖’，其實我想古代文獻裡記載的那些妖魔，就是進化出來的新人類，但是因爲進化出來的數量太少，所以被其他數量上佔優勢的舊人類給排斥，基因沒能繼承下來，所以就淘汰了。如果那樣的妖多出現幾個的話，說不定就能產生一個妖的種羣了。比如說長着兔脣的人，就是兔妖，讓那些兔妖進化個幾十萬年，幾百萬年，說不定就會變成兔子一樣的生物，跟人類的模樣大不相同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
“按照你這個理論。長得肥頭大耳的以後就是豬了，長得狗頭狗腦的就是狗了。”
他：
“本來就是這樣的。你知道人類的審美能力本質上是什麼麼？審美審美，本質上其實就是判斷物種裡其他成員和自己的進化相似度，你覺得有些人很醜，往往就覺得對方下巴太尖了，眼睛太細了，像是一隻狗，或者覺得一個人太胖了太遲鈍了像是一頭豬對吧？其實當你那麼覺得的時候，那些長得醜的人就已經有進化成別的物種的趨勢了，你的大腦直覺告訴你你跟那個人繁殖的話你的後代以後會進化成豬，所以你就拒絕跟他交配，這就是審美的由來。”
我：
“其實你對審美這個概念的說法還算正確，人體美從生物學角度來說確實是一個人類爲了繁殖而產生的概念。不過我想沒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吧。”
他：
“一點都沒有誇張，因爲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如果按照正常的進化論，人類現在早就已經進化出各種各樣的妖怪了，但是人類社會現在還算穩定，出現妖的數量也不是很大，那是因爲審美文化和警察局的存在。審美和警察局其實就是兩個人類社會內部的淘汰機制。審美麼，是通過拒絕和‘妖’繁殖的方式來消滅那些突變出來的新人類，而警察局麼，就是通過殺死那些突變出來的妖，來讓人類社會穩定在人的樣子。你想想，進警察局的那些罪犯，很多都是長相兇惡，不是長得像熊一樣，就是尖嘴猴腮吧，那些人性格兇暴陰狠，以後肯定會進化成狼、熊一樣的妖，所以警察要把這些出現苗頭的妖怪抓起來，及時消滅啊，不然讓那些妖怪的基因傳承下去，人類以後就變成一個妖魔世界了。”
我：
“你辭去工作，就是爲了研究這些嗎？”
他：
“是啊，我已經研究出一些結果了，我現在已經能夠根據人的外貌和性格取向，判斷出那個人經過繁衍之後會進化成什麼樣的妖了。而且，我也已經發現，不同行業和不同社會地位的人會進化成什麼樣的妖了。”
我：
“那你倒是說說，像我這樣的行業和外貌性格，以後會變成什麼妖？”
他：
“你麼，我覺得按照你的進化趨勢，你的後代以後會變成啄木鳥妖。”
我：“啄木鳥妖，爲什麼？”
他：
“啄木鳥被稱爲森林醫生，而且整天啄木頭，很是辛勤勞苦，跟你的性格很像，而且你人也長得細細瘦瘦的，啄木鳥妖跟你是最相符合的。其實，一個長期固定的行業往往是由那些本身有着進化成固定的妖的羣體組成的。比如說，當領導的人吧，肯定是那些頭腦好、有能力有手腕的人，然後他們的對象也肯定頭腦很好，身世不錯，所謂的門當戶對麼，然後他們那些優質基因就會一代代傳下去，最後他們就會進化成頭腦特別好，手腕通天，智商遠遠超過其他階層人的超級妖，而其他的社會底層的人，像是挖煤的，開車的，打工的，種地的等等學歷不高的劣質基因，找的對象也肯定是低等的劣質基因，他們只在某方面有特長，比如說手長適合種田，比如說手速快適合開車等等方面有優勢，以後進化成的妖也肯定是在那些方面有特長的小妖。”
我：
“就算你的理論成立，但是一個行業存在的時間可是比人類進化要慢得多了，也許人類還沒有開始進化，一個行業就已經消亡了。”
他：
“我之前不是說了嗎。生物的進化比以往的生物學家想的都要快多了。比如說中國的農民和一些商幫的商人，智力就不在一個層次，因爲他們已經逐漸進化分成了兩個羣體，一個像羊一樣老實，一個像狼一樣貪婪。這才幾百年而已啊，以後繼續演化下去，差異肯定更大啊。”
我：
“不過你說了這麼多，我也不覺得你的理論哪裡有被封殺的趨勢了。”
他：
“那是因爲我還沒有說到重點呢。其實，統治者和普通百姓就是兩個不同的物種，有權人和無權人就像是老虎和羊一樣，是吃人和被吃的關係。老虎養着羊羣，就是爲了等時機到了好吃羊。人類的社會等級，本質上和食物鏈完全是同一個東西。只是統治者現在外貌和老百姓比較相似，所以老百姓以爲他們都是人，是同類。但是等人口一代代傳承下去以後，統治者呢就會變得越來越像老虎，而被統治的老百姓呢也會越來越像羊羣，最後就會完全分裂成兩個物種了，完全就是老虎和羊那樣吃和被吃、殺和被殺的關係了。”
我嘆了口氣，說：
“我有點明白你的想法了。但是你的這種說法，又有什麼證據呢？”
他：
“證據？你難道不知道老虎和羊最初是同一個物種，最後卻分化成了現在的食肉動物和食草動物的關係？”
那天他滔滔不絕地跟我說了很多，在我見到過的患者中，他是屬於那種思想極端的情況。事實上，如果在外行人看來，他的理論也不過是一套理論而已，只要不說出來，就沒人會把他當成精神病。但問題是，他不但堅信他自己的這套理論，而且還強姦了十二名女子，目的就是他所謂的“把自己的優等基因傳承給那些劣等基因的女人，提高那些女人後代變成高等妖魔的機率”。
通觀今古，人類內部因爲劣等人和優等人的極端偏視而導致的悲劇數不勝數，我想，哪怕在今後，也將繼續演化下去吧。
我時常想起一句話：“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起的蟲兒被鳥吃，每天早起的人這麼多，到底誰是蟲，誰是鳥呢？”
用那名患者的話來說，每天清晨起來的芸芸衆生中，到底誰是不思進取的豬妖，誰是畏葸不前的鼠妖，誰是盲目跳脫的兔妖，誰是辛勤耕耘的鳥妖，誰是欺言善騙的狐妖，而誰又是那高高在上、俯視蒼生的狼妖虎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