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體懸在半空,但伊美兒的恐懼感不再那麼強烈,因爲她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絕對值得信賴,除了死他是不會放手的。
不過十多秒鐘,周圍的屁猴、香草和兩個士兵都湊上來趴在洞口拽住伊美兒的胳膊,七手八腳把她從豎井中拉了上來。爲了警示大家,屁猴揀了一塊饅頭大的石頭丟進豎井,竟然久久沒有聽到回聲,可見此洞深不可測。
伊美兒從井裡出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撿起井口旁沾着血的藥箱,飛奔到滿臉是血坐在地上捂着額頭的金鐵吾面前。用酒精棉球輕柔地爲他清理額頭,隨着周圍的血跡被擦拭掉,一個嬰兒嘴般大小的傷口露了出來,還在不斷向外滲血,伊美兒心裡痛惜萬分。
“真傻,你怎麼不放手,一放手再也沒人糾纏你了。”伊美兒輕聲埋怨說。
“除非我死了,否則我是不會放手的。”月光下金鐵吾那棱角分明的臉上寫着無比的堅毅。
這句話本是說如果他放手了,就會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蓋麗麗的囑託。
憑着伊美兒的聰慧她不會聽不懂,可她寧願自欺欺人地去曲解這句話的含義,帶着一臉的幸福用繃帶把金鐵吾額頭纏了起來,還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頂着月光六人醫療救援小分隊再一次出發,經歷這場虛驚,大家都格外用心。在屁猴的帶領下經過三個多小時的艱難跋涉,終於在午夜時分到達約定的會合地點蝙蝠洞。
正萎靡不振的趙興邦看到隊伍中的簡香草,立即精神百倍,衆目睽睽之下圍着她噓寒問暖,殷勤地端來剛用鋁飯盒燒開的開水,搞得原本大大咧咧的簡香草都覺得不好意思了。
救援分隊來不及歇息,立即投入了對傷者的搶救。
躺在簡易擔架上的傅中華,臉色慘白,沒有一點血色,就在伊美兒檢查傷者的脈搏和瞳孔的同時,簡香草已經麻利地剪開了傷者腹部的衣服,露出兩個血洞。
“我們目前沒有手術條件,立即建立輸液通道,給傷者補充能量,注射抗生素和凝血劑,對傷口進行清創與包紮。”經過簡單的查看,伊美兒開始履行她醫生的使命。
按照醫官的吩咐,簡香草迅速爲傅中華掛上吊瓶,配好藥,紮上針,然後開始給傷口清創消毒,並用消毒巾和繃帶包紮起來。
放下手中的水銀血壓計和聽診器,伊美兒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傷者失血過多,血壓很低,需要緊急輸血。”
“抽我的!抽我的!”在場的所有人都擼起袖子,要求抽自己的。那個年代輸血還是個稀罕事兒,除了醫生,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血還分型,以爲只要是血都能通用。
“已經來不及做配型了,你們中間有O型血嗎?”伊美兒環視了一週,除了簡香草和金鐵吾,其他人的眼中一片茫然。
“我的是B型血。”金鐵吾的話語中帶着遺憾。
“我的是A型血。”簡香草無奈地說。
“不都是人血嗎,抽我們的!”幾個人湊上來紛紛慷慨地伸出胳膊,但沒有一個知道自己血型的。
“那就抽我的吧,我的是O型血。香草,準備抽血!”伊美兒的口氣不容辯駁。
看着眼前這個朝夕相處的大小姐,簡香草有點不敢相信,平時嬌生慣養連扎破手指都心疼得要命的伊美兒,會在這個時候毫不猶豫的挺身而出。
“你?你那麼瘦,身體受得了嗎?”
“受不了回去再養,現在救命要緊,快點吧!把血袋拿過來,先抽400毫升。”伊美兒邊說邊捲起袖管,露出瘦弱白皙的胳膊。
旁邊站着的金鐵吾也似乎重新認識了另一個伊美兒,被她的博愛與勇氣所打動,向她投去欽佩的目光。
四百毫升還帶着體溫的新鮮血液緩緩注入了傅中華的身體,十多分鐘過去了,他依然雙目緊閉,昏迷不醒,輸血似乎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立竿見影的效果。
滿面倦容,臉色蒼白的伊美兒查看一番後再一次伸出另一隻胳膊,輕聲說:“是因爲血量不夠,再抽400毫升。”
“還抽?你不要命了?!”簡香草瞪着眼尖叫道,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得。
金鐵吾也過來阻止,痛惜地說:“伊醫官,你不能再抽了,我們不能因爲救他而犧牲你。我們現在就出發,他能不能堅持到071就看他的命了。”
“香草,我是醫官,你要服從命令,再說我的身體狀況我瞭解。這樣吧,再抽二百毫升,做最後一次努力,好嗎?”伊美兒用央求的眼神望着簡香草。
香草眼裡含着淚,使勁點了點頭,拿起針頭再一次刺進了伊美兒青色的血管裡。此刻,周圍站立着的那些在戰場上都流血流汗不流淚的錚錚鐵漢們眼中也都泛起了點點淚光。
隨着最後的這二百毫升鮮血澆灌下去,原本即將枯萎的傅中華,終於綻開了生命之花。他的呼吸逐漸平穩,臉上也開始有了一絲血色,呼叫他的名字,眼皮一眨一眨的,看來意識也在逐漸恢復,所有人懸着的心都暫時放了下來。
虛弱地靠在石頭上的伊美兒看到這一幕,嘴角也勉強擠出一絲蒼白的笑容。
金鐵吾擡手看了一眼腕錶,“已經是午夜三點了,大家都累得夠嗆,我和香草看着傷員,其他人都原地休息,輪流警戒,我們天亮後出發。”
火堆上吊着一個燒水的飯盒,被柴火薰得黑不溜秋的,已經看不出是鋁製的了。火堆旁,屁猴掏出從伙房帶出來的饅頭和鹹菜分給孫菸袋、趙興邦和樹根吃,幾個人在山洞裡等了十來個小時,早就餓壞了。趙興邦拿起一個黃騰騰香噴噴的烤饅頭屁顛屁顛送到簡香草那兒,香草不餓嫌他礙事給攆回來了,惹得幾個人鬨然大笑。
金鐵吾擡步走到他們跟前,從紙包裡捏起幾塊黑色的鹹菜,屁猴以爲連長也餓了,忙遞過來一個雪白的饅頭,金鐵吾沒接,掀開飯盒的蓋子把一撮鹹菜丟進了沸騰的滾水裡。
幾個人摸不着頭腦了,眼睛瞪得像牛蛋,連長真是莫名其妙,這可是幾個人飯後解渴用的,竟然下里面鹹菜,還讓不讓人喝了?如果他不是連長,幾個人就可能已經開始拳腳相加了。
金鐵吾不說話也不解釋,只是靜靜站在旁邊。煮了一會,飯盒裡的開水變成了茶褐色,金鐵吾掂起來放在地上冷了冷,端起飯盒來到伊美兒的身邊。
“美兒,來,喝點鹹菜湯,對恢復有幫助。”金鐵吾坐在她的旁邊,一隻手扶着她的香肩。
伊美兒緩緩睜開微閉的雙眼,似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我美兒?你叫我美兒?!”
“嗯。”金鐵吾微笑着點點頭。
“我想聽你再叫一聲,再叫一聲我就喝。”伊美兒順勢撒起嬌來,臉色似乎紅潤了好多。
“真拿你沒辦法。美兒,美兒,美兒,行了吧?”金鐵吾無奈地服從了,笑着搖了搖頭。
雖然沒有第一聲叫得那麼自然,可伊美兒已經很滿足了,想端起飯盒喝點鹹湯,可胳膊軟弱無力,差點掉在地上,幸好被眼疾手快的金鐵吾接住了纔沒燒着。
“來,我餵你。”金鐵吾端起飯盒拿到伊美兒嘴前,怕她燙着還湊上去吹了吹。
此刻的伊美兒感覺心裡滿滿的全是幸福,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寧願一輩子呆在這個洞裡,即便與她最討厭的蝙蝠終日爲伴,即便每日都喝鹹菜湯。
火堆旁的幾個士兵看到他們剛燒的開水被連長用來獻殷勤,開始湊到一起竊竊私語起來。雖然簡香草裝作一直在看吊瓶,心裡卻在說,孽緣,孽緣哪。
天亮了,伊美兒醒來,發現自己就靠在金鐵吾結實的肩膀上。篝火也已熄滅,但不時還有縷縷輕煙冒出,不遠處的簡香草竟然枕在趙興邦的腿上睡得正香。吊瓶裡的水已經下完,針頭也已經拔下,擔架上的傷員臉色紅潤了許多,洞口處孫菸袋抱着槍正望着洞外鬱鬱蔥蔥的山林,偶爾還會從外面傳來幾聲不知名的鳥叫。
好一個清靜的早晨,伊美兒準備閉上眼靠在心愛的男人身上再享受一會兒這難得的幸福。
“你醒了?”金鐵吾挪了挪發麻的身子問道。
“沒醒,剛纔是做夢呢。”伊美兒撅着嘴答撒嬌道,抄起金鐵吾的胳膊,頭靠得更緊。
“我……我去看看傷員的情況怎麼樣了,咱們等會兒就要出發了。”金鐵吾尷尬地起了身,走到趙興邦跟前,踢了踢趙興邦。
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趙興邦看到連長站在自己面前,腿上還躺着簡香草,一下醒了大半,同時也驚醒了睡的正香的簡香草,兩個人的臉都漲的通紅,連忙起身。
還好連長什麼都沒問,在他們兩個分開後才大聲喝道:“起來了!起來了!準備出發!”洞裡開始忙活起來,有檢查傷員的,有撿柴燒水的,有烤剩饅頭的。
吃完喝完,經伊美兒檢查傷員情況良好,可以出發,一行人輪流擡着傷員開始踏上歸途。
一路上山巒疊嶂,曲折難行,金鐵吾、孫菸袋、趙興邦、樹根、崔俊、張小寶六人分成三班輪流擡着傅中華。經過一番折騰,傅中華在擔架上醒來,他第一眼就認出了金鐵吾,驚詫地問:“學長!你們怎麼沒有撤?是你們救了我嗎?”
金鐵吾搖搖頭,扶着虛弱的伊美兒,說:“是她,伊醫官輸了六百毫升自己的鮮血才救了你。你現在太虛弱,不要多說話了,具體的情況到了我們的倉庫再說。”
“嗯,謝謝你救了我,伊醫官。”傅中華朝着伊美兒點了點頭,眼神裡滿是感激。
憔悴的伊美兒嘴角一挑,還了一個甜美的微笑,在傅中華的眼裡那就是天使般的笑容,如女神般美麗。
昨晚本就瘦弱的伊美兒體內流失了六百毫升的鮮血,再加上連續幾個小時的攀爬,其實她的體力早就已經透支了,之所以她能一直咬牙堅持着,是因爲她心中隱藏着的那個巨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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