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刀和菊刀似乎也聽懂了眼前這個中國士兵的嘲弄和羞辱,趁着主人分神的時候帶着繮繩猛地躥了出去,兇殘地撕扯着這具尚帶着餘溫的肉體,喉嚨裡裡發出不知是憤怒還是滿足的嗚嗚聲。
三浦俊秀兩隻胳膊無力地耷拉着,似乎連槍都握不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軍刀用利齒切斷這個中國老兵的氣管,菊刀從大腿上硬生生扯下一大塊肉來,嘴裡血淋淋的,他既沒有鼓勵也沒有喝止,眼神裡只有懊悔和沮喪。血肉模糊的場面和隱隱傳來的腥味讓戴眼鏡的年輕翻譯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已經翻江倒海的胃,捂着嘴背過身去把膽汁都吐了出來,惹來老兵們的一陣譏笑。
“少佐,您看我們是在這兒留守,還是回司令部向井上司令官彙報?”憲兵小隊長恭身輕聲問道。他和他的士兵已經在山上追擊了半夜早已疲憊不堪,如今唯一的線索也斷了,三浦俊秀又傻乎乎地楞在那兒,實在讓他有些懊惱。
“即使他有同夥,即使這裡是個會合點,他們發現這個老兵沒有回去,一定也不會再到這裡來了,我們待在這兒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先回司令部吧,我會親自向井上君解釋這件事的。”三浦俊秀知道作爲這次追擊行動的指揮官應該爲自己的衝動承擔責任。
“撤!回司令部!”憲兵小隊長大聲招呼自己的士兵。三浦俊秀吹了一聲口哨,軍刀和菊刀終於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已經面目全非的殘屍,不情願地向山下走去。
兩個小時過去了,已是午夜兩點,一條黑影在趴上方的山坡上觀察了有十多分鐘,確認沒有任何疑點後才揹着一隻竹簍如猴子一般悄然無息地溜了下來。此人正是從廟寺鎮後山躲過巡邏隊和探照燈到達會合點的屁猴。
透過微弱的月光,屁猴遠遠望去大石頭下灰白色的地面上有一團黑色的物件。難道是老菸袋的衣服?屁猴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覺得身上陣陣發緊。他安慰自己說,不會的,不會的,孫菸袋那個老兵油子粘上毛比他媽猴子還精,既然進了山就沒人能抓住了。
隨着距離越來越近,一陣涼風吹來,鼻息間似乎傳來一絲淡淡的腥味,屁猴心頭猛地一緊,是血腥味!他本想立即轉身離開這個讓人感覺窒息的地方,可轉念一想萬一……,於是又咬咬牙回過頭來。
“不是老菸袋,不是老菸袋……”氣候嘴裡不停唸叨着,顫顫巍巍向前走,他試圖用這種方式來安慰自己,驅趕籠罩在心頭的恐懼。可發現似乎沒有一點用,根本控制不住雙腿的顫抖。
終於來到近前,鼻息間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讓人喉嚨發緊。屁猴彎下腰在地上撿起了一塊軟乎乎粘糊糊的東西,湊到眼前……,然後像是被手裡的東西咬住了一樣閃電般地扔了出去,一屁股蹲在地上。“媽呀,是人肉!”屁猴的心臟差點蹦出來。
緩了一口氣,屁猴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他知道如果不確認一下眼前的這具屍體,回到071他也吃不香睡不着,說不好還要遺憾一輩子。
他壯了壯膽挪到屍體旁蹲下,不,嚴格來說這不能算是一具屍體,只能說是血泊中掛了些破布和碎肉的一堆骨頭。膚色和麪目已經無從分辨,從瘦小的身形和衣服碎片上看與孫菸袋極其相似,屁猴的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頭般沉重。他仍然不願相信,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忘記了恐懼開始在屍體的身邊來回摸索。
直到在屍身的腰間摸到了一個硬邦邦一尺來長的東西,他用滿是血污的右手把它抽了出來。這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也是最能證實屍體身份的東西——一根再熟悉不過的菸袋杆!
“老孫!孫大哥……!”屁猴內心的悲痛在此刻一起迸發,他跪在地上掩面而泣,哭的一塌糊塗。雖然相識不過幾個月時間,可他早就把這位處處維護自己、關心自己的老兵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哭夠了一陣,屁猴擦了擦眼淚默默起身在附近找了個相對隱秘的石洞,把揹簍裡裝的蠟燭、火柴和臘肉藏在裡面。接着回來把孫菸袋的屍骨裝進襯上油布的揹簍,把能撿起的碎肉一一撿起,便撿邊掉淚,最後放進去的是老孫最愛的菸袋杆。然後揹着揹簍一步一顫地消失在冬夜的大山裡……
三浦俊秀帶着軍犬搜索小隊回到河谷司令部時已經是午夜三點,只有兩頂帳篷還亮着燈。一頂是通訊站,偵測電臺前和通訊電臺前各坐着一個哈欠連天的士兵;另一頂是井上一泓的帳篷,他正坐在桌子前認真擦拭着手中的勃朗寧手槍,焦急地等待着三浦俊秀的好消息。現在最讓他掛心的不是那些黃金和國寶,也不是官職和榮耀,而是讓他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卓依婷。
“報告!”三浦俊秀雖然和井上一泓私交甚好,但軍中的規矩還是必須要遵守的。
井上一泓聞聲喜上眉梢,立即放下手裡的槍,起身問道:“三浦君回來了,快進來。情況怎麼樣?人抓到了嗎?”
“對不起,人是追到了,可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三浦俊秀沮喪地低着頭答道。
“八嘎!難道不知道此人有極其重要的情報價值嗎?是誰開的槍?豬嗎?”一夜的漫長等待,等來的竟是這樣一個毫無價值的消息,井上一泓不禁勃然大怒。
“是我,井上君。”三浦俊秀的臉變成了青灰色。
“你?我相信你不會做這麼低級愚蠢的事,告訴我是誰,你不要再袒護他們了,我要讓他爲他的愚蠢付出代價!”井上一泓怒從心起,抓起了桌子上剛擦好的勃朗寧手槍。
“抱歉,真的……是我。”三浦俊秀擡起頭看着井上一泓血紅的眼睛說。
“你……你……怎麼會這樣?”井上一泓這回真的信了。
“他侮辱了我的軍刀和菊刀。”三浦俊秀現在想起還牙根都是癢的,恨恨的說。
“三浦君,拜託,它們是軍犬,但它們也是狗好嗎?別說侮辱了你的狗,就是侮辱了……我,你也不應該這樣做,你喪失了一個情報人員最基本的理智和判斷力。”井上一泓覺得這個三浦俊秀像是走火入魔了,簡直不可理喻。如果換做其他人井上一泓會毫不客氣的一腳把他踹出獵人特搜隊。
“它們不僅是狗,還是我的孩子,是我最心愛的人。就像你最愛的卓依婷,你會允許有人侮辱她嗎?哦,我忘了,你會,你不理解這種感情。因爲你是情報人員,而我不是。”顯然井上一泓的話激怒了三浦俊秀,他立即出言反譏。
聞聽此言井上一泓氣得喘着粗氣,臉一陣青一陣白,馬上就要綠了。可他對這個老同學、朝香宮鳩彥欽點的軍犬專家、獵人特搜隊副隊長,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扶着桌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無奈的又問了一句:“好吧,死了就死了吧,那他的屍體呢?”
“如果我說喂狗了,你信嗎?”三浦俊秀無比平靜地說。
既然人死不能復生,井上一泓本來還想在屍體上做做文章,守在屍體旁來個守株待兔,或者把屍體帶回來再放出假消息說此人被捕,誘敵來救,可三浦俊秀的話讓他徹底絕望了。
他突然覺得頭好疼,左手扶着頭,右手輕輕的揮了揮,有氣無力地說:“三浦君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三浦俊秀看到這一幕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了,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雙腿一併,彎腰鞠了個躬,轉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