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宴會的人分成兩撥,左右兩邊依次坐開,弦月身爲一國公主,坐在左手邊當頭的位置,她的下邊坐着的便是楚國第一大家族的現任掌權者白鰲,再然後便這是正襟危坐的白戰楓。
弦月的正對邊坐着的是蘭裔軒,雷雲雷安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後,華初雪坐在他的左手邊,她不時逗弄着手中的球球,抱着她向蘭裔軒熱切的打着招呼,有些討好的意味,那般的絕色容顏,笑起來的時候兩邊的梨渦深陷,勾魂的狐媚眼,水波盪漾,在場的年輕男子的視線幾乎都被她牢牢的勾住,而其餘的那些大家閨秀只能靜靜的坐在一旁,除了乾瞪眼,在心底表示自己的憤恨,根本就是無計可施。
論長相,相差十分八千里,論身份,也比不上人家,被人搶了風頭,就只能認命。
弦月看了眼坐在大殿正中的楚王,年約四十多歲,相生的一派儒雅,咋一看上去有種溫柔書生之感,微微帶笑的臉頰看着,讓人覺得親切而又舒服,燈光映襯下,眼角的一顆黑痣十分的搶眼,陽光流轉間不怒自威,爲君這麼多年,行爲舉止自有常人沒有的威嚴。
他的旁邊,擺了兩張椅子,右手邊坐着的女子一身華衣,看起來像是二十歲的年輕姑娘,與華初雪長的極爲相似,應該就是華初雪的生母,楚國的王后了,她的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十分的溫和,笑起來的時候臉上也會有淺淺的梨渦,美目流轉,自有一股說不出的風雲,卻同樣的勾魂攝魄,想來華初雪這般的好容貌是遺傳到她的母妃。
他左手邊的位置原本是爲華初雪留的,可她偏偏不要,一定要和蘭裔軒坐在一起,楚王拗不過,只讓人在蘭裔軒的左手邊加了個位置。
“軒哥哥,你看球球多乖。”
華初雪抱着球球,讓她面對着蘭裔軒,卻始終沒有將她送進他的懷中。
弦月自顧喝酒吃菜,偶爾與蘭裔軒的視線相撞,她只是抿脣一笑,對着華初雪的球球怒了努嘴,如果那球球現在在她的懷中,她一定會將她送到他懷中,看他還笑得笑不出來。
明明很討厭動物,卻還要裝作一副喜歡的樣子,弦月看着華初雪,眉宇間有幾分深思,她不可能一無所知吧。
“鳳國公主駕臨楚國,未能親迎,失禮失禮。”
楚王的態度尚算恭敬,弦月並不意外,所有國家中,楚國是最弱的,不單是因爲他的國土面積最小,還有這個國家的戰鬥力,這個地方適宜人類居住,也或許是這樣溫和的環境,這裡的人脾性也相當的溫和,那些徵選的邊境戰士,他們的戰鬥力遠遠不能和軒轅相提並論,也不及鳳國,是所有國家中最弱的。
弦月見自己被點名,他既以公主之禮相待,她自然也不能失了禮數,端着酒杯就站了起來:“是弦月叨擾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角卻瞥向一旁坐着的蘭裔軒,是叨擾了沒錯,但對象並不是楚王。
弦月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楚王直誇讚她性格豪爽,是女中巾幗,而另外的大臣也跟着附和,盡是溢美之詞,弦月也只是聽,這些話裡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因爲逢迎拍馬,大家的心裡自有一番較量,再者,高高在上的公主生來就要學會一種本事,那就是無關緊要的話,別人說什麼,你全都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就好。
只要有人上來敬酒,弦月必定不會推諉,那些人自然又是一番誇讚,直到衆人都輪了一圈,弦月見方纔敬過酒的還準備上來湊熱鬧,忽笑道:“陳大人,你這樣輪番來,就算我真的是海量,也會醉的。”
她眨了眨眼睛,雪白的肌膚泛着微微的紅,在燈光的映襯下晶瑩而又剔透,晶亮的眼眸,雖不能勾魂攝魄,卻像是一望深不見底的幽,淡淡的一眼,只覺得一般,可若是凝視,整個人的心神便會被吸附進去,不能自拔。
陳大人略有些尷尬,他也是好酒之人,見弦月一番下來,身形卻依舊如泰山版屹立不倒,想要試試她的酒量,現在聽她這樣說,不免有幾分尷尬,笑了笑,退了回去。
“弦月妹妹。”
這方陳大人剛退了下去,弦月對邊一直靜坐着的華初雪一隻手抱着乖巧的球球,另外一隻手舉着酒杯。
她的是標準的瓜子臉蛋,卻只有巴掌的大小,一雙狐媚眼大大的,水靈靈的,若是把烏黑的髮絲披在肩上,就像是個精緻的無可挑剔的洋娃娃。
弦月一隻手端着酒壺,另外一隻手拿着酒杯,看着華初雪,挑了挑眉。
“我敬你一杯。”
弦月給自己斟滿酒,仰頭飲盡。
她本就是好酒之人,那麼多人敬的都喝了,更何況對邊站着的人還是楚國的公主。
她不知道她的心是不是真的如她的名字那般,潔白污垢,不過一杯酒而已,只要她不要動自己的歪腦筋,弦月還是不會去深究那麼多的。
華初雪看着弦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突然驚叫出聲,弦月將酒杯放在桌上,看到的便是她捂着嘴,蹙着眉頭的模樣,不得不再一次承認,美人就是美人,無論什麼模樣,都可以美的動人心魄。
弦月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動作,右手拿着的酒杯放在案臺上,擡頭看了華初雪一般,清亮的眼眸除了除了被掩藏在眼底深處的期待和嘲弄,再沒有其他的表情。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要不是想對她不利,想要傷害哥哥亦或是讓她哥哥傷心的人,無論她做什麼,心情好的時候,她完全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無論是誰,就算是她的父皇鳳玄凌,都不能讓讓她相信,更何況是隻見過一次面的華初雪。
過猶不及,她不管她是真的純良,還是故作的,反正她心裡早就認定她是假裝,陌生的人在她看來都是需要防備的,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她的情敵。
華初雪捂着嘴的五指一點點鬆開,瞪大眼睛,那模樣,配上那張臉,足以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弦月卻只是站着,眼角淡淡的瞥向那張臉,不發一言。
華初雪撅着嘴看着正中的楚王,眨了眨眼睛,弦月懷疑,只要她願意,下一刻她的那雙漂亮的丹鳳眼就能氾濫成災:“父皇。”
她叫了聲,那略帶着稚嫩的嗓卻讓人忍不住全身酥軟。
她的視線盈盈的落在弦月身上,將手中的球球抱在懷中,讓她面對着弦月的方向:“球球想哭了。”
這思維太具跳躍性了,弦月笑了笑,其實她很想說,她之所以紅了眼眶是因爲你剛在只顧着自己捂着嘴巴尖叫,勒的她太緊了。
弦月只是淡淡的恩了一聲,也就再沒有其他的話,反正無論她說不說,都不能改變什麼。
華初雪見狀,嘴巴撅的越發厲害,聲音隱隱帶上了哭腔:“我好羨慕妹妹哦,因爲父皇說只有粗魯的女人才會飲酒,他都不准我喝酒,我都不會喝酒,我能不能用水代替啊。”
“雪兒。”
楚王重重的喚了華初雪一聲,帶着幾分不悅,華初雪縮了縮脖子,弱弱的叫了聲:“父皇。”
弦月鬆開拿着杯子的手,坐了下來,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居然被人給耍了,再看看其他的人大多是一臉期待的看着她,彷彿她要是不答應便是惡人一般,弦月越發有種發笑的衝動,莫不是在楚國柔弱和眼淚便是最好的保護色嗎?
“公主你看——”
很明顯,看着自家女兒那可憐兮兮的模樣,楚王心疼了,也不管是不是侮辱了弦月。
“那就以茶代酒吧。”
弦月手指着上前就要給華初雪斟茶的宮女:“不用你動手。”
“雷雲,你應該知道初雪公主的喜好,這杯茶,你去泡。”
弦月欽點,雷雲幾乎沒有任何的遲疑,甚至沒有徵詢蘭裔軒的意見,躬身退了下去,回來的時候手上手上端着一杯茶直接遞給華初雪,這才退到了蘭裔軒的身後。
華初雪盯着弦月,直接掀開蓋子,輕輕的吹了吹,就往嘴巴送,卻不想着茶會這樣燙,直讓人的舌頭麻痹,她慌忙縮回舌頭,可心裡卻像是有火在燒一般,低頭看着蘭裔軒,蘭裔軒同樣低垂着腦袋,似乎是在回味手中的美酒。
弦月也是一樣,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完全不去看那華初雪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直到華初雪憋氣的收回視線,這才擡頭,視線在楚王和華初雪的身上逡巡,看着楚王,微微一笑:“我們鳳國人丁單薄,整個皇室就只有我和哥哥,在我很小的時候,哥哥就對我說,將來鳳國的重擔遲早是要落在我們兩人的肩上的,他身子弱,不能喝酒,那自然就由我來喝。”
“我哥哥還說,男人總喜歡嬌弱柔美的女子,但生在亂世,最後能站在男人身邊的,一定不會是那些動不動就撒嬌掉淚的女子,聰慧的女人,會在男人不在身邊的時候,爲他撐起另外一片世界,讓他沒有後顧之憂,喝酒應酬,男人會的,女的也必須會些皮毛。”
弦月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可在她說話的時候,沒人敢吱聲,在她說完的時候,整那個清歡殿更是一片安靜。
或許是她的言論太過驚世駭俗,也或許是有人因爲她的這一番話而折服。
鳳國的太子殿下和羲和公主兄妹情深,天下皆知,太子殿下先天不足,身體孱弱,這樣教育妹妹,並沒有錯,這是亂世,他們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撐起鳳國的那片天,他們看着弦月,自信而又篤定,卻又是淡定從容的,比起楚國女子,她的身板大不了多少,可她承受的,卻比任何的女子還要多。
“我就喜歡會喝酒的女人。”
坐在白鰲下邊的白戰楓盯着楚王,突然開了口:“江湖兒女都會喝酒,豪爽乾脆,不像有些人,扭扭捏捏的,故作姿態,不就是一杯酒嗎?難道還能喝醉了不成?”
白戰楓沒有點名道姓,不過這話的針對性卻是極強的,除了那弱不禁風的初雪公主還有誰,本來嘛,就是一杯酒的事情,這還是皇宮,要真是喝醉了,直接回寢宮休息不就成了嗎?若真的不會,直接說不就好了嘛?何必大驚小怪,搞出這麼多事情來。
“楓哥哥。”
華初雪抱着手中的球球,弱弱的叫這白戰楓,那模樣,簡直快要出哭出來了。
“我和你不熟,別和我來這一套。”
白戰楓冷冷的瞥了華初雪一眼,生生的將她打斷,弦月看了白戰楓一眼,看着華初雪那憋屈的模樣,從心底覺得暢快,如果說一點感覺沒有,那是假的,白戰楓這人雖然囉嗦,但他直來直去的,和他在一起,雖然會鬥嘴,至少不用防備些什麼,她雖然不會輕易相信誰,但對於白戰楓有一點她卻是可以肯定的,這個人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來。
“楓兒。”
白老爺子大喝了一聲,那噴出來的氣都是紅的,顯然是生氣了。
“我說的是實話。”
到底是在江湖長大的,這些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就算是知道,也不太願意理會,更何況現在受欺負的是弦月。
其實華初雪這樣叫也沒錯,畢竟白家的女兒有好幾任是楚國的皇后,總歸是沾親帶故的。
白老爺子鬍子一翹,眼睛一瞪,白戰楓立馬住了嘴,道了聲:“知道了,我不說還不行嘛。”
“白大公子沒有說錯,雪兒確實被我慣壞了。”
在楚國,白家的人都沒有特定的官職,但是他們的勢力卻滲透到朝堂的沒一個角落,就算是國軍也要對他們敬上幾分,就像現在,每一個楚國人都稱呼白鰲爲白老爺子,而白戰楓則是白大公子。
“公主莫要見怪。”
一旁靜靜坐着的王后突然開了口,她的聲音溫柔,一字一句,就像是春風拂面。
“雪兒常年都呆在皇宮,沒見過市面,做起事情來也總是毛毛躁躁,一驚一乍的。”
“不會。”
弦月很是大方的擺了擺手,這件事是她的錯沒錯,不過她也已經反擊了,更何況雷雲和白戰楓都爲自己出了氣,她要是心裡還藏着,不是自找罪受嗎?
“軒兒。”
王后的視線轉移到蘭裔軒身上:“你和雪兒都不小了。”
她只是淡淡的一提,弦月心裡卻明白了個大概。
蘭裔軒這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好親近,其實卻比君品玉還讓人覺得疏遠,他臉上掛着的笑容雍容優雅,實際上就是對想要上前的那些人的抗拒,從相識到現在,他帶她住的都是他自己在各個地方的別院,從沒聽他說過他有哪些要好的朋友,或許是有的,但也只是那些人的一廂情願而已,這一聲軒兒,可見蘭裔軒和楚國皇室的關係非同一般,難怪能用雲錦做車墊。
這話點到爲止,可在場的人哪一個人的心思不是玲瓏剔透的,這是楚國的王后在間接的告訴蘭裔軒,他和華初雪都到了成婚的年齡,是在告訴他蘭裔軒該向楚國提親了。
很快的,衆人聯想到方纔蘭裔軒牽着弦月的手,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們的視線齊齊的落在弦月身上,同情的,憐憫的,亦或是看笑話的。
“蘭公子,原來你一直準備腳踩兩條船的嗎?”
蘭裔軒擡眸,與弦月的視線相對,直直的盯着她的眸,似是想要尋找些什麼,可到最後,卻發現那裡根本就沒自己想要的。
“那你是想做大的還是小的?”
淡淡的口吻,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弦月卻覺得他的聲音是冷的,冰冰的,像是冬日裡結成寒冰的。
“大小都是我一個人,行不行?”
弦月歪着腦袋,那模樣看似玩笑,卻又是極爲認真的。
華初雪看着身旁坐着的蘭裔軒,突然尖叫了一聲,一直乖乖躺在她懷中的球球突然從她的懷中竄了出去,直接朝着弦月的方向撲了過去,她的利爪對着的恰恰是弦月的臉,指甲很長,白白的,像是鋒利的刀片,若是真被她捉住,非得扯下一層皮來不可,那張臉也就毀了。
“小心。”
白戰楓迅速起身,大叫了一身,卻被白鰲叫住:“楓兒。”
那一聲,竟是從未有過的嚴厲,白戰楓忍不住轉過身,盯着一臉警告的白鰲。
弦月盯着朝自己飛來的球球,不過是一隻貓而已,一隻貓她的爪子再怎麼厲鋒利,也變不成一直老虎,可弦月卻沒料到,她居然有這樣閃電般的速度。
她擡起腦袋,猛然起身,腳下的凳子卻突然被人用力的推開,打在她的小腿上,弦月皺起眉頭,好重的力道,若是一般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如疾風般強勁的力量,可方纔自己都是自斟自飲,她也擔心有人搞小動作,所以圍在她身後的宮女太監都被她給打發了,白鰲身後站着的是他自己從府裡帶來的家丁,不可能會有這麼快的速度。
弦月心驚,突然的受力讓她微微的有些蹌踉,雙手不由的撐着桌面,而那隻突然發瘋的夜貓卻已經是近在咫尺,那鋒利的爪子似乎就要捉破她的眼球。
“弦月姑娘。”
雷安和雷雲兩人齊齊驚叫出聲,而蘭裔軒也從桌上站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弦月皺着眉頭,身子後仰,用手護住臉,球球的速度很快,慣性極大,想要改變方向已經不太可能,直接越過弦月的頭頂,鋒利的爪子劃破了她的衣裳,也在那雪白的手背上留下幾道鮮紅的印記。
球球站在弦月身後的大樹上,她的眼睛是寶藍色的,那對陰沉的貓兒眼在此刻顯的有些陰沉,幾乎沒有任何停歇的朝着弦月的方向再次襲來,弦月卻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般,絲毫不在意手上的傷口,第一反應就是轉過身,冷冷的看着那白色的圓球再一次朝着自己飛了過來,她揚起手,對着她脆弱的頭皮就是發狠的一揮,方纔還充滿生命力的球球一下子就倒在地上,口中有險些溢了出來,但是弦月知道,她沒有死,她下手捏了分寸,沒了戰鬥力,卻還不致死。
“啊。”
華初雪看到倒在地上流血的小寵物,尖叫了一聲,從弦月的身邊經過,弦月笑着,伸展自己手上的腳,然後又是一聲尖叫,華初雪摔在了地上。
“還不快把公主扶起來。”
楚王氣急,對愣在一旁的宮女太監喝道。
弦月低頭看着自己右爪的痕跡,傷口很深,已經開始流血了,不過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了不得傷口。
弦月看着手背上潺潺的印記,臉上卻突然綻放出了笑容,她想,她知道怎麼脫身了。
低頭,腳邊趴着的是低低啜泣着的華初雪,而她的正前方,則是被她打成重傷的球球,她並不準備就這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