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微涼,素月皎皎,泄了一室銀華,屋內,燭火搖曳,外邊隱有喧鬧聲傳來。
沐浴洗漱了以後的弦月背對着光,側身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頗有幾分煩躁。
平日裡,吃的再撐,只要躺在牀上沾上枕頭,很快就睡着了,今晚吃的飽飽的,方纔還那麼多人伺候自己洗了個熱水澡,怎麼現在反而睡不着了呢?
弦月踢開身上的被子,坐直了身子,看着屋檐下在風中搖晃的燈籠還有來回晃動的人影,突然笑了笑,應該是自己太過激動了。
掀開被子,剛躺下身去,忽而馬上轉過身,那雙清澈的眼眸像是打磨過的利刃,落在窗口的方向,難掩興奮,臉上的笑容漸濃。
黑夜之中,禁閉的窗戶忽然被打開一小段縫隙,接着,窗口的位置忽然伸出了一小節灰黑色的管子,冒着淡淡的青煙。
過了半晌,窗戶突然被打開,身着青衫的男子從窗外跳了進來,相貌尚算英俊,卻是五短身材,尤其是一雙眼睛,精亮閃爍,淫光閃閃,嘴角上翹,滿臉邪笑,最後將視線鎖定在牀上。
“美人,我來了。”
他朝着牀榻的方向靠近,搓了搓手,笑出了聲,那模樣,越發的猥瑣。
“大爺給你開bao,我們一起上天堂。”
他說完,忍不住又連續笑了幾聲,彎下身子,伸手掀開被子,卻發現方纔以爲的美人竟是兩個橫着的枕頭,眉頭擰起,雙眸迸射出憤怒的冷光,伸手將被子用力的掀開,狠狠的扔在地上,像是爲了發泄怒氣。
憤憤的轉過身,卻見身後一素衣女子嘴角上揚,雙手環胸,站在他的身後:“你是在找我嗎?”
說話的聲音,隱隱帶着笑意。
那採花賊看着弦月,似有些奇怪,方纔他明明用了胭脂醉,現在的她不該是躺在牀上,春情盪漾的等着自己的臨幸嗎?怎麼可能一點事情也沒有呢?
眼角不安分的瞧着四周,見屋子裡邊就只有弦月一眼,再看看她,起初有些失望,不過越看越覺得喜歡,尤其是那雙眼睛,亮若星辰,簡直就讓人的心蠢蠢欲動啊,雪白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膚,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絕色啊。
弦月瞧着他一副色迷迷的模樣,冷哼了一聲,環胸的手鬆開,漫不經心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不想和你一起上天堂。”
她突然擡眸,看着那尚且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採花賊,眸光驟然變的冰冷:“我只想送你上天堂。”
一字一句,周圍的空氣似也在瞬間凝結成冰。
那採花賊完全沒將弦月的威脅放在心上,輕蔑了看了弦月一眼,雙手張開,突然朝着她撲了過去,他的速度極快,自以爲出其不意,一定能將弦月壓倒,卻不想,他快,弦月更快,那速度,恍若閃電。
採花賊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側過腦袋,見弦月正站在他右後側的位置,悠然自得,哪裡有半分的害怕恐懼,嘴角含笑,像是在嘲諷他的無能。
他迅速的向後退了幾步,弦月步步緊追,輕握成拳的手突然張開,半空中銀亮的星沫飄飛,散落在青衫上。
那人嚇了一跳,忘記了後退,一雙淫亮的眼眸盯着落在身上的銀兩粉末,轉而看着弦月,除了震驚,還多了幾分恐懼,眼角亂瞟,像是尋找出路的困獸。
弦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自己腰上的玉笛,眼光忽閃,很快就將玉笛放回了原處,本來是想好好讓他嚐嚐萬蟻噬心的滋味的,真是便宜他了。
“真要命,採花居然採到我頭上了。”
弦月雙手變爪,白影灼灼,直逼青衫採花賊到牆角,那採花賊心生悔意,眼看着命都快沒了,花卻沒采到,懊惱不已,退無可退,心生慌亂,忽見牆角旁的窗戶,得意的對着弦月一笑,再不做多想,朝着窗口跳了下去。
弦月追到窗口,向下看了一眼,卻並不繼續,眨眼的功夫,忽聽到街上傳來尖叫聲。
“自投羅網。”
弦月拍了拍手,笑出了聲,轉身回房,卻見蘭裔軒已經坐在桌上,自斟自飲,相當的愜意。
“來的可真快。”
蘭裔軒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杯,淺嘗了一口,舉止從容優雅。
又是一副泰山崩於前也絕不改色的模樣,真是討厭。
弦月笑着走到他跟前,直接搶過他手上的茶壺,仰頭便灌,仿若那是上等的美酒。
“還是慢了點。”
蘭裔軒笑了笑,瞧了眼弦月腰上的玉笛:“衣食住行,分文不取,不知你何時能用你腰上的玉笛爲我奏上一曲?”
弦月將茶壺重重的放在桌上,似是在思考:“磐城大會,也許你能一飽耳福。”
邊說邊用手將嘴邊的茶水胡亂的擦乾,然後坐下。
“那面紗果然有幾分用處,你這副模樣,有哪個男人瞎了眼纔會看上你。”
“蘭公子放心,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賴上你的。”
弦月嗤之以鼻,毫不客氣的反脣相譏。
“是嗎?”
蘭裔軒看着弦月笑問道。
“公子,人捉到了。”
弦月循聲望去,指着那被網住的採花賊,眸光微轉,忽然笑出了聲:“把他帶進來。”
原來雷安雷雲二人一直在弦月的房門外的窗口設下了機關,只要那採花賊跳下去,便會落入那羅網,那網是銀線打造,密密麻麻,縱橫交錯,任是那採花賊再厲害,一時間也無法逃脫。
弦月起身,瞧了眼被雷安雷雲帶到跟前的採花賊,對準他的眼睛,一隻手一拳,只聽到連連的哎呦兩聲,那人頓時變成了熊貓眼。
“將離煙閣的花魁請來。”
蘭裔軒看着雷安,突然開口道。
“順手人情,蘭裔軒,你可真是大仁大義。”
“不過是順手人情而已。”
蘭裔軒回的理所當然。
弦月瞪了他一眼,轉過身,能捉到這採花賊,可都是她的功勞,他倒好,用她的犧牲做順手人情。
“寒月見過公子。”
臺上那妖豔的舞娘,換下了一身豔紅的衣裳,一身素雅,不卑不亢,下巴揚起,清冷異常,站在那裡,讓人情不自禁聯想到冬日雪地寒冷,孤標傲世。
她朝着蘭裔軒福了福身子,轉而疑惑的看着弦月。
這離煙閣中,男的有千千萬萬種,而女的,不過是爲了伺候那些男人,可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卻怎麼也不敢自己與她放在一起比較。
雙眸清亮入黑夜寒星,仿若倒映在水中的皎月,一臉明媚燦爛的笑,隨意無拘,瀟灑不羈,恍若就是一陣風,如何都無法捉住。
“寒月姑娘若是再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我可忍不住要撲上去了。”
弦月邊說邊做了個撲的動作,逗的美人開懷一笑。
“寒月,寒月,還是笑起來漂亮,至少不會冷冰冰的,沒了生氣。”
弦月對着寒月輕輕一笑,指着地上的採花賊:“這人毀你清譽,你說怎麼處理?”
寒月走到弦月身旁,只淡淡看了眼地上的採花賊,轉身盯着弦月:“姑娘不嫌棄我嗎?”
每每對着鏡子,想到那不乾不淨的身子,她就恨不得將自己給撕裂了。
“你若自己不嫌棄自己,誰會嫌棄你?”
那水汪汪似瑪瑙般的眼眸,沒有半點的嫌惡。
“方纔蘭公子與我說,姑娘一身傲骨,凌寒獨放,實不適合這樣的污濁之地,想要爲你贖身,不知你以爲如何?”
寒月聞言,看着身後的蘭裔軒,滿臉欣喜,甚是期待。
她也有從小青梅竹馬的愛郎,多年來守身如玉,哪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情,便是心愛的那人也棄自己而去,沉淪墮落,不過也是爲了早日離開,尋個安身立命之處。
蘭裔軒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姑娘實不該在這樣的地方,明日我便讓人爲你贖身,姑娘今後便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在下有事相求。”
寒月激動難忍,擦了擦眼淚,哽咽道:“公子請講。”
“這採花賊能否交給在下處理?”
“這——”
寒月看了弦月一眼,有些猶豫。
“姑娘放心,在下一定會給姑娘還有其他受害的人一個公道。”
寒月點了點頭。
“雷雲,你留在這裡,明日爲姑娘贖身,雷安,將他帶走。”
寒月看了蘭裔軒一眼,轉身離開。
這樣的公子,雍容高貴,恍若謫仙,縱然是她以前見過的那些王公貴族子弟,也不及他半分,她一殘花敗柳,縱容是爲他做牛做馬,端茶倒水的資格都沒有吧。
“放了我,要不然你們誰也休想有好日子過。”
一直靜默的採花賊突然開口。
所有的人離開,整個屋子只剩下弦月與蘭裔軒二人,站在門口。
“聽他這話的意思,好像還有同黨啊。”
弦月頗爲苦惱的看着蘭裔軒。
蘭裔軒轉身,看着弦月,微微一笑:“那你要更加小心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