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謀曝「人生創新價值最高的兩週」　揭露專業晶圓代工誕生秘辛

▲臺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圖／記者湯興漢攝）

記者高兆麟／綜合報導

臺積電（2330）創辦人張忠謀自傳下冊在他退休後6年終於問世，而距離1998 年的自傳上冊，已相隔 26 年，張忠謀也在書中親曝人生中兩次「命運的約會」，分別是到德州儀器的經歷，以及離開美國來到臺灣，兩次約會分別改變了他的前後半生，且兩次都做對了。

張忠謀說，在他一生中，有兩次對自己說「我與命運有一個約會！」。第一次是一九五八年，自波士頓，開四天車到陌生的達拉斯，向德州儀器公司報到；第二次是一九八五年，決定離開已經安身立命的美國，來到人地文化生疏的臺灣。

張忠謀說，他兩次與命運赴約都做對了。第一次去德儀赴約，德儀改變了他前半生；第二次去臺灣赴約，臺灣改變了他後半生。只是，他起初以爲臺灣的約會地點是工研院，後來命運告訴他他錯了，約會地點是臺積電。

張忠謀回憶，工研院院長交接典禮的第二天（1985年8月21日），方前院長就拿了一張紙，對他交代「要辦事項」；第一件顯然是方前院長最擔心的。那就是：三家華裔美商創辦的IC 設計公司國善、茂矽，及華智，各要求政府出資爲每家建晶圓廠。那時建一座晶圓廠至少需要幾千萬美元，三座就要一億美元以上，怎麼辦？

對這麼無理的要求，張忠謀的立刻反應是，拒絕他們不就完了？但這答案似乎不能使方前院長釋懷。第二天他就找了胡定華副院長及電子所所長史欽泰，問他們爲什麼不能乾脆拒絕這三家 IC 設計公司的無理要求？是否還有什麼「隱情」？胡、史說沒有「隱情」，但有「憂慮」。政府不是已有十年之久，出巨資給工研院研究 IC？政府不是要建立臺灣 IC 工業？現在，現成的 IC 公司要政府資助他們建廠，政府爲什麼不幫忙？難道政府「促進工業技術發展」的雄心壯志，只限於讓工研院研究又研究？胡與史當然覺得政府不能答應這三家公司建晶圓廠的要求，但也認爲不能只說「不」，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張忠謀說，這一切發生在他出任院長的頭幾天，而且發生在工研院內經費最大、員工最多、也被認爲最成功的研究案上，但是工研院的矛盾已暴露無遺。研究工作可以自以爲很成功，但對工業的利益卻說不出來。

張忠謀說，方賢齊不是唯一擔心怎麼交代這三家 IC 設計公司之人。兩星期後，李國鼎政委要見他。李國鼎一開頭就提此事。張忠謀說，他當時已有幾乎兩星期時間想此問題，所以當時就提「共同晶圓廠」（Common Wafer Fab）觀念。李似甚喜他有答案，告訴他要多召集幾個人，一起討論他的建議。三天後李政委又開會，這次有謝森中（交通銀行董事長），張耀東（國庫署長兼開發基金執行長）及江萬齡（中華開發銀行總經理）。假使政府同意辦新的公司，開發基金是最可能的投資者；交銀也是可能的投資者；江萬齡在場，他想是因爲中華開發曾投資國善，所以江很在意政府如何對國善交代。

在會議中，李政委要他重述一次三天前對他提的「共同晶圓廠」觀念，然後徵求謝、張，及江的意見。謝和張贊同「共同晶圓廠」，江表示國善仍希望有他們自己的晶圓廠。李政委是一位決定明快，而且沒有太多耐心與人辯論的人，就很快囑咐他準備對俞國華院長簡報。

張忠謀說，當天下午，李打電話給他：「已約定九月十日（星期二）下午四點半」，李國鼎興奮地對他說，「想不到他（俞院長）那麼熱心，那麼快就答應聽你報告。」

張忠謀自豪說，一九八五年八月二十一日至九月四日這十四天，可說是他一生中創新價值最高的兩週。價值連城的「專業晶圓代工」（Dedicated Foundry）商業模式在此兩週誕生。在這兩週，他把過去二十幾年經營半導體業心得，以及對工研院 IC 計劃的觀察和了解，整理、綜合起來，達到了一個當時臺灣具備之條件下，最有成功機會的半導體公司商業模式。當時，世界上幾乎所有稍具規模的 IC 公司都是「垂直整合型」（Integrated Device Manufacturer，IDM），營業範圍包含 IC 設計、晶圓製程研發、晶圓生產、IC 行銷。這些 IDM 如有多餘產能，也爲沒有晶圓廠的設計公司代工。

張忠謀說，當時臺灣要成立一家新的 IC 公司，要從工研院 IC 案出發，但他檢驗工研院 IC 案的能力：IC 設計能力低、晶圓製程研發也落後，唯一強點是晶圓生產。經過這樣的分析，新公司應該具有的商業模式已呼之欲出，就是隻替客戶做晶圓生產，而且目前只能做「成熟節點」技術的生產。當然，新公司必須繼續晶圓製程研發，否則製程技術會愈來愈落後；而且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做尖端技術生產服務。

張忠謀也說，但是這樣以自己所長，決定自己「商業模式」，卻留下一個大問題：到底「專業晶圓代工」會有多少生意？對這問題，當時他沒有確切答案，但有若干線索；這些線索，也使他在構想未來新公司的經營策略上，加了幾條要點。

張忠謀分析，他們的長處是成熟技術的 IC 生產，提供給客戶的價值是可靠的交貨——遵照原來議定的價格、交貨日期，以及品質。我們必須讓客戶相信，我們比競爭者可靠。畢竟競爭者只是以代工爲副業，而代工是我們的專業。所以，「對客戶不輕易承諾，一旦做出承諾，必定不計代價，全力以赴」成了他們的座右銘。

張忠謀說，他們的客戶將會是剛萌芽的 IC 設計公司；或自有晶圓廠但不願維持成熟技術生產線的 IDM 公司；長期來說，也可能是大規模、有 IC 設計能力的電腦公司。總之，作爲他們的晶圓代工者，要與客戶站在同一陣線上。所以，「不與客戶競爭」，以及「客戶是我們的夥伴」也成爲新公司的座右銘。新公司的市場絕大部分會在美國；次之，歐洲及日本；臺灣市場相對地相當小。新公司初期倚賴臺灣市場，但必須急急開闢美國市場。他熟悉美國市場，但他的本職是工研院院長，而且當時是忙於改革的工研院院長。所以，新公司的總經理應該是一個有能力爲新公司開闢美國市場之人，看起來應該有美國半導體公司 CEO 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