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製造了一項最可怕的武器

奧本海默（時報出版）

如果原子彈成爲交戰世界或備戰國家軍火庫裡的新武器，那麼人類詛咒洛斯阿拉莫斯和廣島這兩個名字的時刻就會來臨。

-羅伯特．奧本海默，

一九四五年十月十六日

羅伯特．奧本海默現在成了名人，千千萬萬的美國人都熟悉他的名字。他輪廓分明的照片登上全美各地的雜誌封面和報紙，凝視着讀者。他的成就成爲所有科學成就的同義詞。《密爾瓦基日報》（Milwaukee Journal）發表社論：「向研究人員脫帽致敬。」《聖路易郵報》（St. Louis Post-Dispatch）附和：美國的「科學探索者……探索歷程中的任何需求皆得不到支持」，這種事再也不會發生了。《科學月刊》的意見是：「當代的普羅米修斯再度突襲了奧林帕斯山，爲人類帶回宙斯的雷霆」，我們必須敬佩他們的「光榮成就」。《生活》雜誌則評述：物理學家現在似乎穿上了「超人的外衣」。

奧本海默漸漸習慣這些吹捧。彷彿他之前在方山上花了兩年半爲這個新角色接受訓練，他已經蛻變爲科學家暨政治家-以及時代的象徵。甚至他的喬張作致、菸斗和永遠戴在頭上的豬肉派帽，不久皆成爲國際上的識別標誌。

他很快就開始公開自己的個人憂思。「我們製造了一樣東西，一項最可怕的武器。」他告訴美國哲學會（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的聽衆：「突如其來且深遠改變了世界的本質……以我們成長的世界所有的標準來判斷，這都是一件邪惡的東西。因爲做了這件事……我們再度引發了科學是否有益於人類的問題……」「原子彈之父」解釋，原子彈在定義上就是恐怖和侵略的武器，而且便宜。這樣的組合或許有一天會證明，它對世界上所有文明皆是致命的存在。「原子武器，就我們今日所知，」他說：「可以是便宜的……任何民族想要擁有原子軍備都不會因此破壞自身的經濟支柱。使用原子武器的模式在廣島那時就確立了。」他說：廣島的炸彈，用來「對付實質上已經挫敗的敵人……它是侵略者的武器，那些奇襲和恐怖的元素是它固有的本質，如同可分裂的原子核」。

某些朋友對於他有如此雄辯滔滔和鎮定自若的演說能力感到相當驚訝，而且那些場合往往是即席演說。有一天，奧本海默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的學生集會中演講，哈洛德．切爾尼斯也在現場。好幾千人擠進體育館只爲聆聽這位著名的科學家發表演說。不過，切爾尼斯顯得惴惴不安，因爲「我以爲他不擅長在公衆面前演說」。奧本海默在史普羅校長引介之後起身，沒用任何小抄，即席講了四十五分鐘。切爾尼斯震驚於他完全掌控了觀衆的注意力：「從他開始說話的那一刻直到結束，整場沒有一句私語聲。這是他所施展的魔力。」事實上，切爾尼斯認爲他的朋友演說得太好了，這對他並不好：「在公衆面前演說得如此之好的能力是種毒藥-這種能力對擁有者非常危險。」這種天分可能導致一個人以爲他的如簧之舌是有力的政治盔甲。

整個秋季，奧本海默穿梭在洛斯阿拉莫斯和華盛頓之間，試圖利用他突如其來的名氣影響高層政治官員。事實上，他是代表洛斯阿拉莫斯所有的平民科學家講話。一九四五年八月三十日，大約五百名洛斯阿拉莫斯的科學家擠在禮堂裡，同意成立一個新組織：「洛斯阿拉莫斯科學家協會」（Association of Los Alamos Scientists，簡稱ALAS）。幾天內，漢斯．貝特、愛德華．泰勒、法蘭克．奧本海默、羅伯特．克里斯提（Robert Christy）和其他人就起草了一份措詞強烈的聲明，表述武器競賽的種種危險，不可能有任何防禦抵擋得了未來戰爭中的原子彈，以及國際管制的必要性。他們要求奧本海默把「文件」（The Document，後來以這個稱呼聞名）送達戰爭部。每個人都滿心期待這份聲明很快會在新聞媒體發佈。

九月九日，奧本海默將這份報告遞送給史汀生的助手喬治．哈里森。在附上的信函中，他指出「文件」已經在三百多位科學家之間流傳，其中只有三位拒絕簽署。奧比寫道，雖然聲明的成形跟他無關，但「文件」當然也反映了他的個人觀點，而且他希望戰爭部能同意發佈這份聲明。哈里森迅速打電話給奧比，說史汀生想要有更多的複本以便在政府單位之間傳閱。不過哈里森補充，戰爭部不希望發佈聲明-現在還不是適當的時機。（三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