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速競飛：城市如何把握低空場景的比較優勢？

關於低空經濟需要由地方主導的呼聲一直很高，地方政府要承擔更多的管理責任，挑起發展低空經濟的重擔。如何挑得起這副擔子，也是擺在地方政府面前的一道難題。

時至今日，我們對低空經濟的認識已經逐漸進入了深水區，城市競飛的思路也越來越清晰。低空經濟的兩條主鏈，一條是以低空飛行器研發設計製造爲主的製造鏈，另一條是以低空行業應用和客貨運爲主的運營鏈。前者因需要較長的時間積澱，花落誰家無法一蹴而就，集羣態勢已日趨明朗，註定與大多數城市無緣。故而後者就成了競飛天空之城的關鍵。城市如何把握低空場景的比較優勢？則成了關鍵中的關鍵。

不難看出，全力塑造運營鏈，是現階段低空經濟發展的當務之急，也是最爲核心關鍵的一環。只有擴大了運營鏈的規模，才能釋放製造鏈多年來所積累的產能。運營鏈產生的每一處新需求，對製造鏈來說都是訂單。兩條鏈的協同發展，良性循環，是開啓低空經濟數萬億市場的鑰匙，更是資本、科技、人才期待已久的商業閉環。這一切最終都匯聚爲一個問題，即低空經濟的場景在哪裡？換句話說，地方政府作爲發展低空經濟的第一責任人，如何在有限的資源和預算約束下，找到屬於自己的特色低空場景，是主要任務，也是決定其在這場角逐中能否勝出的關鍵。

將問題講清楚，問題就解決了一半。對於低空場景的選擇也是如此。低空都有哪些場景，這些場景有哪些特徵，是首要回答的問題。基於現有數據，我們可以根據飛行器種類、用途、規模、時空特徵、產業定位等，將低空場景概括爲八個大類：

一是包含低空飛行活動的通用機場。通用機場包括跑道型機場、表面直升機場、高架直升機場、船上直升機場、直升機水上平臺、滑翔機場、水上機場、有人操縱氣球施放場以及其他專供民用航空器起降的劃定區域。

通用機場根據其是否對公衆開放，分爲A、B兩類：A類通用機場指允許公衆進入以獲取飛行服務或自行開展飛行活動的通用機場；B類通用機場不對公衆開放，指除A類通用機場以外的通用機場。A類通用機場，又根據規模功能等特徵分爲A1、A2、A3三級。

通用機場是民航客運的補充，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已經積累了很多經驗。以通用機場爲載體，擴展到低空，是很多城市首先想到的場景。

二是低空測試場。主要指具備低空飛行器飛行測試試驗功能的測試基地、試驗基地、測試實驗中心等場地設施，通常從事飛行測試與認證、適航測試認證、低空飛行商業化場景模擬測試、無人機整機功能性能測試、飛行驗證、緊急迫降演練、應急救援與培訓服務等測試活動。

從低空基礎設施建設角度看，低空測試場屬於低空科研基礎設施。也是一個城市發展低空經濟必不可少的配置。尤其對於低空飛行器製造產業比較發達的城市來說，顯得尤爲重要。

三是低空集散中心。主要指樞紐型的低空物流集散中心、低空客運集散中心、以及其他綜合性低空集散中心。低空集散中心一般具有規模大，飛行器種類多，航線複雜、飛行密度高，客貨週轉量大等特徵。

目前，對於大多數城市來說，只要有客貨運的週轉需要，達到一定的規模和基礎條件，都可以興建低空集散中心，這也是最近很多城市在其低空經濟發展規劃中，提出這一定位的原因所在。

四是大中小微四種城市低空起降設施及航線。主要指城市內部的低空起降設施和對應的飛行線路，包括快遞包裹轉運站，外賣配送起落點，醫療物資配送起落點，檢驗檢疫樣本採集配送起落點，也包括公安、巡檢、應急、消防、測繪、環境、氣象等行業無人機起降設施等。一般可根據起降設施的規模、涉及機型種類、功能要求等特徵，劃分爲大中小微型四類。

城市低空起降設施和航線是未來市內低空經濟的主要形態，幾乎適用於所有的城市類型，也是當前各地低空經濟發展規劃中必不可少的項目。當然，起降設施的建設規模、數量、配置等，則需要根據城市的經濟發展水平、城建特徵、基礎配套等確定，不宜一概而論。

五是獨立管理的特定航線。主要指按照特定需求建設的低空航線，如低空觀光旅遊航線、海島配送航線、跨水域飛行航線、海鮮物流航線、重要物資轉運航線等。特定航線具有地域特殊性，是一種需要挖掘的場景，適用於A城市的特定航線，不一定適用於B城市。但值得注意的是，特定航線由於情況特殊，往往具有較高的商業價值和經濟回報。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可能更適合在低空經濟發展的初始階段，先行先試。

六是臨時飛行區。主要指爲執行臨時飛行任務劃定的低空飛行區域，飛行活動結束後該低空飛行區域恢復原貌，一般無固定設施保留。如節假日無人機飛行表演，以及爲慶典活動、婚禮活動、電影節目製作、科學研究等開展的低空飛行活動區域。

七是低空試驗區。主要指地方政府爲推動本地低空經濟發展在其所轄行政區域內劃定的低空試驗區，低空試驗區內可能包括多種低空場景，如測試場、大中小微起降設施、特定航線等。對於有志於在低空經濟領域有所作爲的城市來說，率先發展低空試驗區，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八是行政區低空全域建設，也即天空之城。主要指地方政府所轄行政區域內所有低空適飛空域的全域。行政區低空全域可能包括多種低空場景，也可能包括若干個低空試驗區。天空之城是一個城市級別的定位，可以說是低空經濟最大的場景。當然，這也是低空經濟發展的最終目標。

以上這八種場景，基本上涵蓋了未來低空經濟發展的大部分方向。對於不同的城市而言，其如何根據自身的地形地貌、氣象氣候特徵、人民生活習慣、產業結構、財政狀況、基礎條件、整體規劃等，找到最適合率先發展的低空場景，大致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考慮：

一是城市的經濟發展階段和財政承受能力。雖然低空場景可以通過政府引導而快速興起，如通過低空運營補貼、政府購買服務、委託運營等方式，但想要長期維持可持續性發展，還要與城市的經濟結構和財政承受能力相匹配。如果一個城市財力有限，經濟發展還不夠充分，就較難在一開始就全面佈局建設天空之城，因爲光解決低空基礎設施建設投資一項就不容易實現。

二是城市的實際需要和地方特色。低空經濟運營鏈理應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態勢。率先發展的低空場景應該從城市的實際需要出發，同時兼顧地方特色。旅遊城市可以先發展低空旅遊線路，特色產業城市可以先發展低空行業應用，創新型城市可以直接建設低空試驗區，等等。城市發展的實際需要，是解決商業閉環的前提。突出地方特色，是吸引社會投資的有力抓手。

三是低空運營鏈的培育。低空場景的建設運營，實際上包含了很多要件，這些要件大多數是串行關係，第一個問題不解決，就無法開啓第二個。比如，沒有確定好合適的飛行器，就無法規劃建設低空起降設施，沒有低空起降基礎設施的配套，低空運營就無從談起。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對於任何一個城市來說，不管選擇的低空場景有多小，都需要湊齊低空運營鏈的方方面面。最近，很多城市陸續成立低空經濟產業發展平臺公司，就是爲了統籌解決這個問題。

四是要給低空場景一個好的開始。對於很多城市來說，起步階段也許很難搞清楚如何在低空場景方面發揮出比較優勢，這時候，給它一個好的開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低空經濟，關鍵在於先飛起來，在幹中學，不斷積累經驗，最終找到適合自身發展的低空模式。

事實上，低空經濟在短短不到一年的快速發展中，已經積累很多可以學習的模式。比如，以3公里生活圈無人機外賣配送爲主要業態的“美團模式”。“美團模式”使用載重1.5千克以內的小型無人機，起點設置在餐飲業集中的商圈，落點設置在周邊的人羣集中點，按照10米/秒的巡航速度在110米左右的高度飛行5—8分鐘，完成快速配送。“美團模式”還適用於生物樣本、檢驗檢疫等時效性較強、單位重量不大的場景，是當下比較熱門的低空模式。

類似地，還有以滿足數十公里快速轉運需求爲主要業態的“豐翼模式”。豐翼無人機作爲順豐速運旗下的低空產業平臺，主要任務是探索無人機在低空快遞配送領域的商業模式，已日趨成熟。當然，美團和豐翼作爲兩家頭部企業，具有不可複製性，很多城市可能也較難在短時間內引進，但這兩種模式卻有很多值得借鑑的地方。

值得關注的還有珠海的“唐家港模式”，是特定航線的代表。唐家港位於珠海市萬山區，擁有146個島嶼，常駐人口僅4929人，遊客數量每年卻有兩百餘萬人次，島內物質消耗巨大，船運補給成本高、速度慢、效率低，是發展低空特定航線的天然條件。2024年6月17日，萬山旅遊公司（國企）聯合億航（廠家）、飛行天下（運營公司）成立萬翼天下航空有限公司，僅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唐家港—桂山島”的無人機配送航線。

總結下來，“唐家港模式”的效率之所以高，離不開以下幾個原因：

一是立足於先解決重要需求，再解決一般需求的原則；

二是有來有回，去程送物資，返程帶海鮮，不空載，解決了很多物流無人機單程飛行的尷尬；

三是客貨運融合設計，送人上島旅遊，票價高，可以以客養貨，同時客人上島，還會拉動貨運需求，實現客貨兩旺；

四是擺脫了低空信息基礎設施建設不完整的條件制約，自建通信基礎和氣象設施，實現獨立飛行；

五是產業鏈結構完整，合資公司具有從生產製造到商業化運營再到國企平臺的資源優勢，有利於快速積累低空運營經驗。

從商業模式看，“唐家港模式”也很有借鑑意義，它適用於很多具有類似場景的城市。

此外，在行業應用領域，還有“大疆模式”“科比特模式”，以及以高聚創新、大漠大智控爲代表的“深圳無人機表演模式”，等等。

總之，在低空經濟發展的大潮中，尤其在第一階段，每個城市都可能是主角，主要看能否發揮出自身的比較優勢，在適合自己的領域，率先找到具有前景的低空經濟場景，並給它一個好的開始。

（作者蔡銀寅爲南京信息工程大學教授、中國氣象服務協會低空經濟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