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字整理!段永平浙大師生見面會:缺錢可能是因爲總想賺快錢,最重要的不是勤奮,是看對本質
2025年1月5日,著名投資人、企業家段永平重返母校浙江大學,與現場校友師生進行了深入交流。
對話期間,段永平分享了自己對投資的見解,談及自己與巴菲特共同的價值投資理念,並對拼多多創始人黃崢的投資邏輯進行了深度剖析。
段永平還闡述了自己“敢爲天下後”的理念,反思了當年對樂視股票的認識。
在回顧浙大求是書院的學習生涯時,段永平多次強調人生最重要的原則是“做對的事,把事情做對”。
核心觀點如下:
像巴菲特和芒格這樣的投資高手,他們並不怕錯過一些機會,更重要的是不要踩雷。部分投資者缺錢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爲想賺快錢的心理。
好賽道是不會進入低毛利的,低毛利的都是商業模式比較差、產品差異化很小的產品。
做事情要儘量想長遠,不要讓重要的事情變成緊急的事情。我覺得這很重要。
創新其實是在彌補需求上的不足,差異化不是簡單的不同,而是滿足用戶需求。模仿和創新之間沒有衝突,沒有一個創新的例子不是從模仿開始的。
信息差對炒股沒有太大影響,投資不是零和遊戲,而信息差就是零和遊戲,用信息差提前賺錢,或許有點不道德。量化投資有點這種味道,但如果你不做別人也會做,只是生意而已,無可厚非。
最重要的不是勤奮,是看對本質。不能因爲怕錯就不做事,因爲怎樣做都會錯,但明知是錯的事情就不該做。有人說過,什麼東西最重要,他說勤奮最重要,我說不是,我說做對的事情最重要。因爲我說勤奮最重要,你會變得更勤奮嗎?你不會,至少我不會。但是想着做對的事情,發現錯了你趕緊改,二十年以後回過頭來看,你會發現你會省好多力氣。
價值投資不等於長期投資。投資時,要看商業模式、未來的現金流,確定能掙錢纔敢投,生活要生活,看長遠,找到好公司就持有,這樣才能愉快。
發現錯誤要立即改正,買錯股票要立即拋掉。每個人需要自律,發現錯誤要立即改正。股票也一樣。很多人買了一隻錯的股票,發現問題後還不馬上拋售,而是等着它漲回來。我記得有人跟我說樂視的股票掉到了三十幾塊,問我怎麼辦。我說三十幾塊已經是好價錢了,因爲這個價格在未來可能會變爲零,你何必等它漲回五十塊呢?
不要用你需要的錢去賭你不需要的錢。作爲投資人,我在做企業的時候可能會去做這種事情,投資人或者風投做這種事情也是合理的。但當你有大筆資金時,就比較困難。不能用自己的必需資金去賭一個不需要的錢,我一年賺個10%到25%就挺好的,搞一個500%回報,但可能會虧得一乾二淨,那我爲什麼要去做呢?
我對AI的看法簡單來說就是不明覺厲,我確實覺得它厲害,但也確實不是很懂。
以下爲見面會交流全文實錄:
男主持人:
我們學生在日常學習方法以及未來人生規劃上,可以做出哪些順應時代變遷的措施,特別是應對AI變化時,我們可以持有哪些因時而變的想法。不知道段學長有沒有什麼建議?
段永平:
時代一直在變,工具也在變,但基本的東西仍然一樣。學校主要是學習方法,有了AI只是能讓你效率更高。當然,做論文的時候需要小心,不要發生不當行爲。我覺得最主要的是,不論你是在學習方法還是創業上,每一個決策不能僅着眼於當下,而應該考慮到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後的影響。我的回答可能適用於許多問題,我們需要有長遠的眼光。
男主持人:
感謝段學長的建議,同時也提醒了我們要適當使用AI工具,特別是在學術研究上要謹慎。
段永平:
AI工具在學術和研究中確實需要謹慎使用。
女主持人:
感謝段學長的回答。接下來,我們來看我手中的入場券上的第一個問題,來自我們經濟學院的同學。很幸運他成爲今天第一個提問的同學。他的提問是,段學長在投資時如何快速判斷一家公司是否值得長期投資?
段永平:
基本上,我不會快速做出這樣的判斷。過去十多年,我關注的公司就那幾個,這源自我對企業、生意、產品多年的理解。我沒見過誰能很快下判斷,包括巴菲特和芒格這樣的投資高手,他們的節奏也很慢。他們並不怕錯過一些機會,但最重要的是不要踩雷。有人可能會說,有錢不需要快賺,但我們缺錢就想快賺。我回應說,這可能正是你缺錢的原因,因爲一直想着快速賺錢。其實我也想掙快錢,誰不想掙快錢?但是呢,秩序不可違很重要,就是你還是要踏踏實實做該做的事情。
女主持人:
好的,學長的意思就是要敢於嘗試,並且眼光要放得遠一些。
段永平:
敢於嘗試這個太難了。你怎麼個嘗試法?就說呢,我不是一個不敢冒風險的人,但是呢,你要拼到你能夠承受得起的風險。大家不能夠說,哎呀,誰誰誰,你看他賭對了。那你說這個投資我最厲害的,那是二十分鐘賺了二十多倍。人家說你幹嘛呢?我在賭場呢。一百塊錢賺了兩千多塊錢,我就走了。但是我可以重複這件事嗎?我不能。那你說我當年投本站,那也是啊,幾個月賺了二十幾倍,真是二十幾倍啊,而且我是全倉的。那人家說那你真厲害,你再來一次,我說這個不會。你碰上了,那你說蘋果我們投也很好啊,那也是好。那你想我是2011年投的蘋果,那現在都2025年了,差不多剛好就是十四年了。那你看起來好像很好,那你要對這個生意理解不了,對文化理解不了,對商業模式理解不了,早就跑了,也不可能留到現在。所以快這個東西是比較難的。這個比商業模式還是需要快。
男主持人:
好的,那我接着上一個投資的問題,再來問一個。這個問題是由高分子科學與工程學系的同學所提出來的。他想請問段學長,作爲一名創業者與投資者,您還會鼓勵當代的大學生創業嗎?以及爲什麼?想請問段學長。這是畢業前還是畢業後?我想他的想法可能是,就是大學生作爲一個身份,比如說是在畢業前我們在學校裡可以有一些創業的一些想法,或者說在畢業後具體去落地,現在其實我們也有很多同學在我們學校中也在進行一些創業的項目。
段永平:
我沒有說過我要,就不知道還會不會,我也沒有鼓勵過。我覺得該創業的人根本就不需要你鼓勵,你有個很強烈的想法,你就會去做。現在創業的條件比我們當年要好很多了,你還能找到VC、startup,像這種各種各樣資金的。我們那個時候都是從零開始的,你也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幫你,只能靠自己。所以現在和那個時候確實是不完全一樣,所以現在創業條件要比那個時候好。但是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是大家不能爲了創業而創業,你是真的有想法,真的有必要,還有就是走投無路的時候,有時候也是創業的一個好辦法,因爲我們當年就是走投無路。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段學長的回答。那我們的下一個問題呢,他是來自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的同學,同時這位同學也是剛纔上臺給咱們段學長獻花的這個學生代表。她提出的問題是,請問段學長,在不斷變化的時代背景下,您個人是如何保持學習和適應新知的呢?
段永平:
我非要學新東西嗎?但是是這樣的,我覺得學校主要教的是你的學習能力。當你對某件事有興趣的時候,就不會對未來的東西感到恐懼。你覺得有興趣,你就可以去想我該怎麼學習,你要會去找書、查資料、去理解。比如說邏輯能力,對吧?我覺得這種學習能力比受教育程度低的人相對要好很多。比方說我媽媽一說,這個iPhone也不肯用,iPad也不肯用,這太難了,她是拒絕學習的。我看過好多人是拒絕學習的。你看我前兩天,我還看我一同事,我說你這個字是在手寫板寫的吧?他說是,我說你爲什麼不練打字呢?他說一直都沒練,他比我小十歲,我說你這個沒有道理。好問題,我就花了三天的時間,就學會打字了。因爲太不方便了,我們最早的時候是沒有這個東西的,我也用過寫字板,接在電腦上。其實只要不恐懼,知道自己能學會,其實就沒有什麼問題。當然,你還是要學你需要的東西。現在是一個信息爆炸的年代,你不能說所有新東西你都去學,那樣也白學。有好多人看起來知識很淵博,你再淵博,也不會比搜索引擎更淵博。所以,何苦呢?
男主持人:
請問一個好賽道往往會隨着競爭的加劇而進入低毛利的時期,在這樣低毛利的一個時期下,創業者該如何應對呢?
段永平:
首先,好賽道是不會進入低毛利的,低毛利的都是商業模式比較差、產品差異化很小的產品。那作爲創業者你還要進去,那就腦子壞了。投資也好,創業也好,其實都是要很認真地去想一個商業模式,但我覺得創業還是有點不一樣。創業時,你必須要找的是你自己真的有感覺的東西。我當年做遊戲,沒有別的原因,就因爲我自己愛玩遊戲,所以我從來不批評愛玩遊戲的學生。我兒子要玩遊戲,我讓他玩。我只是想辦法跟他商量,玩多少時間,他要幹什麼的時候就掙時間,而不是簡單不讓他玩,因爲我自己就喜歡。我覺得所有的事其實都是遊戲。有人喜歡學習,其實也是,它有快樂嘛,遊戲也是可以帶來快樂的東西,那我們做企業也好,做投資也好,其實都是一種事情。所以遊戲是個好的東西。
反正創業是這樣的,你不能只是想做一個能賺錢、能出人頭地的事情,而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你真的不知道最後能做出啥來,因爲它沒有什麼感覺。我做遊戲的時候,確實碰到過,像小方遊戲機的時候,我知道很多人會像我一樣。我想的事情就特簡單,我並不需要說服別人去玩遊戲,我只是要把我的東西,產品做好就好了。搞一個新東西,要讓別人知道這是個啥,那個過程遠比你把大家都喜歡的東西做好、質量做好、渠道做好、服務好的難度大特別多。後面做的事情,其實沒有那麼難。當然了,當你規模達到一定程度,你就必須得往前走。我們早年說,趕在天下後,那時我們很小啊,現在我們也做很多新東西,也沒辦法,你不做,前面就沒人了,那怎麼辦?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段學長的回答。雖然我在這方面完全是一個小白,但從段學長的分享中,我學到了很多。我們的下一個問題來自經濟學院的同學提出的。他提的其實也是我們剛纔聽到很多次的一句話。他想問段學長,您的本份哲學中說到做對的事情,那麼大學生要如何判斷一件事是否是對的呢?
段永平:
其實是知道的。就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那你做了將來也會知道,因爲你會受到懲罰。但是呢,你發現錯了一定要馬上停。大部分事情我想大部分是知道的,但很多人做錯的事情,爲什麼很多人說名字是錯的,他還要繼續做呢?因爲錯的事情往往有短期的誘惑。比如說抽菸、酗酒等等,你看多少人明知不好還在繼續。難道他們不知道這些行爲有害嗎?當然知道。雖然這樣做不傷害別人,但對自己身體不好。還有很多類似的事情,比如舞弊、論文作假,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是錯的嗎?他們知道。那麼爲什麼他們還要做呢?難道這些也需要大學來教嗎?我還見過以前有些學校,特別是像農村的一些中學小學,竟然寫着“老師不許強姦學生”,這種事情怎麼能寫得出來呢?這些問題總是依賴法律來解決,我覺得這樣很難。每個人需要自律,發現錯誤要立即改正。
股票也一樣。很多人買了一隻錯的股票,發現問題後還不馬上拋售,而是等着它漲回來。我記得有人跟我說樂視的股票掉到了三十幾塊,問我怎麼辦。我說三十幾塊已經是好價錢了,因爲這個價格在未來可能會變爲零,你何必等它漲回五十塊呢?但後來我發現他其實是想賣股票給我。那可是樂視原來的第二大股東,我真是個壞人。
主持人:
感謝段學長的回答。從他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大學生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抵制內心的短期誘惑,堅持做自己認爲正確的事情。下一個問題來自段學長的母院的老師,他說您在求學期間與老師的深厚師生情誼令人羨慕和動容。請問您認爲一名剛邁入職場的青年教師該如何傳承好這份育人精神,實現與學生的雙向奔赴?
段永平:
這個問題有點難。我對現在的學校生活已經不太瞭解了。但我覺得老師與學生的關係關鍵在於老師。老師如果真的關心學生,那自然就會和學生關係良好。我現在也不太清楚老師與學生之間有多少接觸。我們那時候確實是多一些,學校也少,人也少一些,地方也小。我們就在三分部嘛,後來是大一的學生去的。現在呢?現在都不去了。
女主持人:現在是法學院。
段永平:法學院很好。謝謝。那個蚊子很厲害,天也很熱。
男主持人:
剛纔這位老師,他應該是在2016年有在前往硅谷拜訪過您,可以把話筒給老師,不知道老師有什麼想要跟段學長繼續交流的?
現場觀衆:
段學長好,然後非常榮幸今天有機會在浙大第二次見到您。剛纔主持人也提到,在2016年的時候,我跟我的兩位同學一起去硅谷跟您交流,然後學習。然後現在就是我們三位都已經博士畢業,我是留在浙大繼續工作,然後另一位同學是在嘉興的經濟和信息化學工作,還有一位同學是在Apple公司工作。其實在我們,相當於其實是九年過去了,在這個過程中,我覺得您提到的要做對的事情,做感興趣的事情,並且堅持把這件事情做好,對我們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也激勵了我們做出我們各自的人生選擇。所以在這邊的話,我也代表我們這個團隊,感謝一下您對我們師弟師妹的指導,謝謝。
女主持人:
謝謝老師,剛剛聽老師講的時候都有一些哽咽了,應該是想起了多年之前的事情,非常的感動啊。那我們接下來的這個問題呢,它是不同於前面的這個來自老師和同學們的問題,接下來的問題是來自我們的一位校友,他提出的問題是,這個問題還挺大的,他說,請問段學長,在中美對立的時代中,浙大人的創業機會在哪?作爲校友能夠爲這方面的校友提供哪些支持?
段永平:
中美對立嗎?我們學校誰建的?大家不要忘了這個事。我們讀的這家大學,都是有很多老美的痕跡,北大、清華,大學裡面,大家對這個問題不應該忘記。其實呢,人家對我們還挺好的。我看過很多人現在去美國,沒有人受太多的打擊,挺好的。我相信將來也會好起來,可能眼前有一些短期的衝突啊,包括有選了這麼個總統,確實會有一些麻煩。
男主持人:
好的,感謝段學長的回答。相信我們這些大人也會繼續保持開放交流的心態,繼續努力成爲全球的領導者人才。那麼下一個問題,相信很多同學要拿出小本本來記一下學長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來自竺可楨學院的同學,他想問您,如果您今天是二十歲,您要創業,您會選擇哪個賽道,以及選擇合夥人的標準是什麼?
段永平:
這個還真不知道。如果我有機會,我還是找份工作,好好享受人生。創業並不容易,你不要只看到有些人的成功,成功率非常低。大部分人忙一輩子其實沒什麼好的結果。竺可楨學院本身也很厲害,黃錚就從那裡出來,我知道他們很厲害,但這不意味着他們成功率會高很多。如果想去創業,那就去吧,現在條件比我們那個時候好很多。
女主持人:
好,謝謝段學長的回答。我猜測剛纔這位同學應該也是有創業的想法,所以想要直接來提問一下。
段永平:
有想法,有條件,就去做。你如果只是爲了創業而創業,那就要小心。這就是我的觀點。我並不知道大家應該做什麼。現在哪知道啊,信息這麼爆炸,我整天忙着就是打球,誰還管得着這些事?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段學長。接下來的問題也與創新創業有關,它來自公共管理學院的同學。他的問題是,文科學生創新創業可以走怎樣的賽道?其實這也是我的一個問題,因爲我來自法學專業,本科期間接觸創新創業相關的活動相對比較少。
段永平:
簡單講我不知道,因爲我不是讀文科的,我連語文課都沒上過,真沒上過。中學我們沒有語文課,只有政語課,叫政治語文課。你們太年輕了,不一定聽得懂。上大學的時候,語文考了六十多分,我還蠻意外的,因爲確實沒有底子。不過,我媽媽在圖書館工作時,我經常去圖書館,雖然看的書不高級,但也過得去,你們聽起來可能很陌生,你們太年輕了。所以,我搞不清楚,現在創業從哪裡搞,真的搞不清楚。
男主持人:
好的,感謝段學長。那下一個問題呢,這個問題比較有意思,是來自醫學院的同學。他想請問段學長,平常累的時候會怎麼放鬆?
段永平:
累的時候應該睡覺吧,睡得好的話。有時候,也不知道,有好多拉伸、泡個熱水澡,物理治療的東西,大概是這樣,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我們都是凡人,都是普通人。我這裡沒有什麼神秘的東西,也沒有什麼訣竅。
男主持人:
其實我們的西區馬上也要建成一個由段學長您冠名的段永平文體中心,是一個非常大的文體活動中心。在未來也會有非常多同學能夠在這裡進行更多的文藝活動和體育活動的鍛鍊和放鬆,也歡迎段永平學長多回母校看看。
段永平:
我今天去看了那個地方,我覺得挺好的。我覺得同學們在上大學,當然大學以前也要有這個習慣,養成運動的習慣。就是說安全的運動,要學會拉伸,我們以前是不知道的。我現在覺得膝蓋都有點小問題,就是以前不夠注重這些東西。我覺得現在條件好,而且裡面有人教,挺好的。
女主持人:
對,我們浙大同學的課餘時間的文體活動也是非常豐富的,也非常歡迎段學長到時候回到建好的場館和同學們一起打打球。
段永平:
我還能打點乒乓球呢。
女主持人:
接下來這個問題是來自經濟學院的同學,他想提問的是,請問段學長覺得浙大有什麼樣的氣質和氛圍影響了您的創業投資和生活呢?
段永平:
我記得我們單位曾經還有一個人說一定要跟着段永平的腳步,所以要把兒子送到信電系。我說那我下過哪條河摸魚你沒有去過?所以其實是不知道的,這個成長有很多種因素,如果這個因素是成立的,那應該所有人都跟我一樣。但你說跟浙大有沒有關係?當然是有的,我覺得浙大肯定毫無疑問是個好學校,但是也會有問題。反正我那時候,因爲我現在不瞭解,現在學生和老師都多了好多,覺得在三部的時候學生關係缺少,是吧?
男主持人:
包括我們現在信電學院,也就是您的母院,我們信電學子們都有一個特別經典的四個字叫做“勤奮樂觀”,我們都會說要真做勤奮樂觀的信電人,這也是我們信電學院的一個整體學生培養的特質。在學習上我們要時刻保持勤奮,不畏懼困難,堅持挖掘更多的難點;在日常生活中,我們要保持樂觀和積極向上的態度,這也是我們信電學院學生的特點。那麼,下一個問題是關於勤奮和樂觀。不知道您對我們信電學院的“勤奮樂觀”這幾個字有什麼看法?
段永平:
我認爲最主要的還是腦子裡要有是非觀念,想着要做對的事情,發現錯誤要及時改正。樂觀是性格問題,不是每個人都能想樂觀就樂觀的。有些東西說完了以後,真的會帶來什麼好處嗎?我對此有疑問。
男主持人:
在勤奮樂觀之前,更重要的是浙大的求是創新精神。很多人把創新理解爲與衆不同,我覺得這個要特別小心。
段永平:
最主要的是你到底想做什麼,你能給用戶帶來什麼價值。做一個以往沒人用過的東西,雖然是創新,但沒人喜歡,那就慘了。創新其實是在彌補需求上的不足,差異化不是簡單的不同,而是滿足用戶需求。用戶包括很多方面,老師滿足學生需求也是一種用戶,建樓如果建得好看但不好用,就會出問題。
男主持人:
順着您的回答,我想到您之前提到過“敢爲天下後”。這個理念在於不能盲目創新,是吧?
段永平:
我說過“敢爲天下後”,可以舉很多例子,比如Google、蘋果、微軟都是成功的企業。你說還有誰不是?AI剛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都跟着做,你說他們創新嗎?從ChatGPT開始,但我也搞不清楚,我用過很多,包括ChatGPT、Gemini、perplexity等等,但他們是否創新呢?
創新其實並不一定是最先做的,只是當發現了某個東西,剛好有實力把它做到比別人更好時,可能就厲害了。比如Google的搜索,並不是Google最早做的,Yahoo的科技是更早的例子。蘋果的iPhone也並不是手機改革中最早的案例,但他們有實力,並且敢爲天下後發制人。當然,有些東西,即使你後發,也不一定成功,比如微軟的搜索就無法超越Google。所以微軟特別熱衷於搞ChatGPT,因爲他們想從這個角度把社區搶回來。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我其實沒太關心這些,我更多想着好好打打球。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段學長。接下來這個問題其實與剛纔段學長提到的“敢爲天下後,後中爭先”相關。問題來自工程師學院的,她想問您如何看待追熱點或者說模仿與創新之間的關係?段學長是否還有補充?
段永平:
追熱點的定義不太明確,我也不清楚它具體指什麼,可能追星或者追風口都算。至於模仿與創新,你如果能做出不魔幻但又很好的東西,那當然好。不過幾乎沒有一個例子不是從模仿開始的。比如微軟有很多產品,很多都是在已有的產品基礎上做的;蘋果、Google、Amazon也是這樣。Facebook算不算,我不好說,儘管它好像在社交媒體領域沒有太多前例,但它也是在別人技術基礎上建立的。所以我認爲這不是個矛盾,我覺得這其中並沒有衝突。
男主持人:
感謝段學長的回答。下一個問題來自信電學院,由金老師提問,請問段學長記憶中的校園和今天看到的有哪些相同和不同?段學長最近是否回過之江校區或者紫禁港校區,看到哪些變化?
段永平:
說實話,我並沒有太注意,只是坐車繞了一圈,應該沒有太大變化,蚊子依舊還是那些蚊子。
女主持人:
是的是的,蚊子還是那些蚊子。那我們接下來的問題是來自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的同學,他想提問的是,請問段學長如何培養看待問題的批判性思維?
段永平:
這個我搞不清楚,我沒有什麼批判性思維。我就是想,我本質想,想長遠,想本質。你跟我做的一樣,你挺好,我幹嘛要批判你。但是呢,有些東西我可能看見,我覺得,因爲我看很多就像你剛纔講的勤奮樂觀,我就瞎說,不知道這背後都是什麼,我也沒有仔細想。但是確實有人說過,什麼東西最重要,他說勤奮最重要,我說不是,我說做對的事情最重要。因爲我說勤奮最重要,你會變得更勤奮嗎?你不會,至少我不會。但是呢,你想着做對的事情,發現錯了你趕緊改,這一輩子你累積三十幾年,四十幾年,每一個決定都是基於十年,二十年以後回過頭來看,你會發現你會省好多力氣。我們三十年畢業,四十年畢業,我看那些同學,都是很聰明的人,但是有些人在原地就轉了三十年,四十年,那就是可能每個小的決定,他都是基於眼前的利益。勤奮嘛,他們可勤奮,但是不穩定。所以我有時候,我不覺得這是一個批判性的,我覺得我自己會去想這個事,所以養成一個想本質的習慣我覺得挺好,凡事就這麼想,時間長了可能就有這種能夠想本質的習慣。但是是不是叫批判性的思維我就不知道,批判性我聽起來感覺好像惡狠狠的樣子。
男主持人:
段學長真的是一個特別堅定的人,特別高能量的,堅持做自己想要,堅持自己認爲對的事情,一直是段學長的一個理念。那麼接下來這個問題來自經濟學院的老師,他問您如何成爲像您這樣一個非常堅定特別高能量的人,能夠欣然應對或者預警去承受工作中生活中的挑戰和痛苦,不知道段學長您對這一方面有什麼見解?
段永平:
我是凡人,有痛苦我也一樣。我還是個懶人,你看我早早就退休了,退休20多年了,所以我今年63歲,大概40歲我就退休了,顯然我就是不願意面對這樣的壓力。我已經享受過了,我知道工作的樂趣,然後呢我們有更年輕更能幹的人,他們比我乾的還好,那何樂而不爲呢?但這不是我想教他們的,不是每個人都有那樣的運氣,正好有那麼多好夥伴可以跟你一起合作。當然我也有我的心得,我能做到今天,很多就是對人的支持啊,我的分享的精神啊,我覺得很多人用人的時候都是要讓別人爲自己工作,我是希望他們能夠爲他們自己工作,而不是爲我工作,所以包括花很多時間去建立這樣一個系統。這樣我就可以面臨小一點的壓力,所以我並不是說我要去硬扛。
在這裡我舉個特別簡單的例子,我們公司其實沒有銷售部,我們只是給代理。因爲早年我發現,銷售部的每個客人都在找你談價錢,這使我意識到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因此,我們公司的定價是對每個人都一樣的,沒有因爲客戶大小而給予折扣,那得多累呀,對不對?那時的壓力很大,我一天可能吃八頓飯,去沙拉六次,去卡拉OK五六次甚至七八次,真是神經病一樣。但沒辦法,每個客戶都要求談價錢。那時我們在做很小的生意,但我得考慮到未來十年二十年,再這麼忙下去肯定是完蛋了。我們花了大概三年的時間建立了銷售系統,這也是一種對抗,壓力很大。
男主持人:
感謝段學長的回答。剛纔您提到了年輕人要爲自己而工作,那麼我順着您的回答繼續提問。這個問題是來自數學科學學院的劉炳麒同學。他想問您,年輕人的什麼特質會吸引到您,以及您希望與什麼樣的人成爲合夥人?
段永平:
說年輕人爲自己工作,我的意思不是那個意思。我要讓我們的員工爲自己工作,我並不是要求他們那樣做。這個意思略有差別。作爲一個CEO,我需要去支持他們,讓他們覺得自己是爲自己工作,而不是讓他們單純認爲要爲自己工作,而把我排除在外。意思不完全一樣。當然,實現自我也是應當的。
男主持人:
剛纔這個問題是想請問您,年輕人的什麼特質會吸引到您?
段永平:
年輕人的年輕啊,你們的年齡就是我的夢想。
女主持人:
要不請同學站起來和段學長交流一下,解釋一下你的問題。
現場觀衆:
段學長您好,非常高興能和您面對面交流這個問題。我想知道的是,比如說您和黃錚之間有很深的友誼,您可能看重黃錚身上的一些特質。請問年輕人的哪些特質會吸引您?
段永平:
我覺得這些特質其實跟年紀無關,我不喜歡和無法溝通的人打交道。我非常喜歡和黃錚交流,因爲我覺得他是一個看本質的人,和我一樣,我覺得這是比較重要的。他當然也算年輕人,說到我,聽說我也算。其實又回到我說的,你要去做對的事情,要把事情做對,你要想長遠。我覺得黃錚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我們聊天時,我們總是能在同一個頻道上,但大部分人不是這樣,我和很多人聊天時,感覺很難順暢交流。所以,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回答了這個問題,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回到事物的本質。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段學長,謝謝這位同學。接下來這個問題來自竺可楨學院的同學,他想問段學長,假如您可以讓剛剛大學畢業的自己每天堅持做一件事情,您會選擇什麼?
段永平:
睡覺。每天堅持是啥意思?經常做,體育鍛煉要做。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但你必須選一件或者兩件事情。這個問題有點難。
女主持人:
這位同學想問您關於習慣養成或成功之路的建議。
段永平:
運動很重要,不一定每天,但要保持身體健康和大腦清醒。另外,還是要回到我剛剛說的邏輯上,你要想長遠,堅持做對的事情,如果出錯要趕緊改正。把事情做對是學習的過程,你會犯錯誤。許多人分不清做錯事與做事情出錯,這兩者心情完全不同。不能因爲怕錯就不做事,因爲怎樣做都會錯,但明知是錯的事情就不該做,這個邏輯明白嗎?
男主持人:
好的,感謝段學長的回答。下一個問題來自信息與電子工程學院的同學,他想問您能否分享一下您在求學和創業過程中遇到過哪些挫折?
段永平:
求學時,我差點沒畢業,老師幫了我很大的忙,不然我可能真的畢不了業,這也算挫折吧。創業時,挫折太多了,每一個產品都有問題。我可以說電話是24小時開機,但我非常不願意接電話,因爲每一個電話可能都是麻煩和問題,太多了。
男主持人:
面對這些挫折時,您有沒有什麼解決的想法或者心得可以和我們分享?
段永平:
其實是有的,你做事情要儘量想長遠。不要讓重要的事情變成緊急的事情,我覺得這很重要。如果一天到晚都在接電話,那就會很麻煩。我現在沒有這個問題了,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基本上不接電話,避免有太多緊急的事情。比如說鍛鍊身體,你不能等到身體不行了再去看醫生。雖然看醫生和定期檢查都很重要,但關鍵在於預防。
我記得以前在北京做過一個節目,叫“危機時刻”。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過,當時我經常接受採訪。他們問我,在危機時刻我會怎麼辦?我說,如果我正開着車,以200公里的時速前進,前面20米有堵牆,肯定要撞上去了,那該怎麼辦?實際上沒什麼辦法,死定了。這時他們問我,我該怎麼辦?我建議,最重要的是不要開那麼快,爲什麼要撞牆呢?開輛好車,比如坦克型,從長遠角度解決問題。大家喜歡看危機時刻,臨危不懼,但其實也不見得有意義。要提前預防這種情況,安全第一。到那個時候再找辦法就晚了,所以要提前做準備。
女主持人:
請問段學長,在您的視角中,信息差對於投資和選擇的影響有多大?
段永平:
對我來說,信息差對炒股沒有太大影響,除非是有那種希望買了馬上賣,賺不該賺的錢的人。當然,也有些人靠信息差賺錢,我不太喜歡這種做法。對我而言,投資不是零和遊戲,而信息差就是零和遊戲,用信息差提前賺錢,或許有點不道德。量化投資有點這種味道,但你不做別人做,只是生意而已,無可厚非。
我認爲從長遠來看,這些都是小波瀾,過分在意會讓人很累。生活要生活,看長遠,找到好公司就持有。有些人反問,那拿錯公司呢,不就更慘?我跟很多人說,價值投資不等於長期投資。價值投資沒有其他辦法,你投的就是價值,否則投的是什麼?所以,看長遠,持有好公司,生活會愉快許多。看看巴菲特和芒格,他們都生活得很好,而那些很投機的人,很多都過得很慘。這是真事,真的失敗了,或者說生意也失敗得很慘,國內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作爲一個有錢人,好端端的爲什麼要去坐牢呢?你這樣想不通。
男主持人:
學長,您剛纔提到了投資方面的問題,這裡也有一個經濟學院的同學,他想問您:您是否經歷過投資高風險與高回報的關鍵決策時刻?在高度不確定的市場中,您如何平衡風險與收益?
段永平:
承擔高風險去坐牢,腦子壞了。確實如此,但是風投不一樣,風投不冒自己的風險,而是用你的錢去投資。賺到錢了,有他的一份,所以他當然可以做。他也會判斷,比如某個市場未來可能被接受,可以融到更多資金,第一輪投進去,你可以賺第二輪、第三輪和第四輪的錢。
風投嚴格講是一個現代的產物,我們那個時候沒有。投資時,要看商業模式、未來的現金流,確定能掙錢纔敢投,這樣才能愉快。風投不會像我們那樣投資,他們是到處撒網,實際上賺的是整個國家的錢。像孫正義這樣的風投,扣掉他前兩名賺錢的公司,估計就不賺了。儘管如此,他非常有名,所以這很有意思。
你說他賺的錢,與沃倫·巴菲特、查理·芒德比起來,他確實賺了很多。但是很多人做企業,作爲早期創始人,當市值很高時,他的性價比確實高,但那是少數成功者。同一年創業的可能有一千萬人,大家都看到埃隆·馬斯克成功了,也去做電動車,但看看中國一年電動車失敗的人數,就是這個道理。
女主持人:
有沒有什麼想要追問的?
現場觀衆:
剛纔的問題是因爲我們考慮到,您提到風投這樣的投資者,舉個例子,在醫藥公司中,如果我要研發一個技術,面對高不確定性,比如能否完成或者過臨牀,這時可能就需要考慮高風險高回報的情況。
段永平:
這麼說我能理解。我作爲投資人,在做企業的時候可能會去做這種事情。投資人或者風投做這種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但是,當你有大筆資金時,就比較困難。不能用自己的必需資金去賭一個不需要的錢。我一年賺個10%到25%就挺好的。搞一個500%回報,但可能會虧得一乾二淨,那我爲什麼要去做呢?所以我一般不會碰這樣的事情。但是,我認爲他現在的機制挺好,需要有人去碰這種事情,比如你提到的醫藥領域,這是一個特別典型的地方。生物藥、醫藥,其實科技也是一樣的。有很多新想法,但是無法馬上形成成熟的商業模式。像我們這樣的投資人,我就不會去投,因爲沒有那麼多時間,我要打球。
很多人說,哎呀,你看這個,我說我不關心。等到他好起來了,我再來也可以,我不是個職業投資人。雖然我管的資金可能比絕大多數職業投資人還多,相當於一箇中型的對衝基金,可能甚至更多,但我並不會像他們那麼忙。我看到很多人,三四百個員工,每天都很忙,我不知道他們在忙什麼。我就買了個蘋果股票,就這樣嘛,或者是英偉達,其實是不是就可以打球了?讓他們忙去吧,我看到很多投資人都是自己忙。但我理解你說的這句話,我非常同意,只是我自己一般不批評。
現場觀衆:
也就是說,在投資方面,可以理解爲是兩種不同的風格,但您更喜歡找那種高確定性的。
段永平:
你所說的是高風險,但不確定有沒有高回報。如果我知道它有高回報,我是可以承受的。這取決於你懂不懂,像我買這個,大家也覺得是高風險,我不這麼認爲,對不對?所以這取決於你有多懂,如果你懂你投的東西,就不應該碰不懂的。另外就是不要使用槓桿,不要用股票去抵押以爲股票要漲,就借很多錢,如果股票在上漲之前跌了一下,你就完了。所以不要碰這種事情。這樣我就覺得容易很多,你還可以打球。
現場觀衆:
非常感謝段學長。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這位同學,謝謝段學長。接下來的問題來自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學院的同學。他想請問段學長,當下年輕人應該如何應對經濟下行週期呢?
段永平:
其實當下老年人也應該面對這個問題,這跟年輕人有啥關係?沒關係,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好自爲之的,我們確實面臨這個問題,這當然好一點吧,你還是可以找到好工作的,你還可以先讀個研,實在不行再讀個博。當然,如果你剛好看到有你喜歡的好公司有機會加入,我覺得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爲我看到即使在經濟不是那麼好的情況下,好公司小日子都過得還不錯。比如說騰訊、茅臺,像我們公司,其實都挺好。茅臺價格下降不等於它公司狀況不好,其實好得很。酒其實還是買不到,我們有渠道購買他們的酒,給的量都很小。
男主持人:
好的,感謝段市長的回答。那麼今天來到現場的還有我們的幾位優秀項目代表,有一位校友,他想請問您,中國企業怎麼能夠真正做到全球化和本土化?
段永平:
全球化其實都是局部的全球化,但是我覺得這個所謂全球化實際上是個謬論,像一個僞命題。其實你並不需要去追求它,你到了該去的時候,你自然就去了。你根本沒有那個實力,也沒有那個需求的時候,你走不出去的。
我不說別人,就我們公司,我記得早年,我剛到美國的時候,我就覺得,哇,這個超級碗是一個特別好的做廣告的地方,我覺得我們要有合適的產品,我一定把那個地方打破。但我們一直沒有做到,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產品進入美國市場,今天也沒有做到。所以黃錚那次問我,你覺得這個廣告效果怎麼樣,我說我看見了,我說你覺得怎麼樣,他說效果還可以。我說還可以,你先打兩場,他說第二天打了四場還是五場,我不記得。所以他一下子抓住了重點,現在我在美國問所有的人,我說你們知道Temu嗎,幾乎所有的人都說知道,然後我家裡工作的很多人都用Temu,阿姨啊,housekeeper啊。雖然上面我要買的東西不多,但有些東西確實有很多人在買,最後還是要靠產品的質量,這些東西,模式還是有點厲害的,但質量是一點一點往前走。
女主持人:
好的,感謝段學長的回答。接下來這個問題同樣來自一位校友,我們的方毅校友。他想問段學長,關於企業高調與企業家低調及企業家影響力的對比有什麼思考?
男主持人:
師兄,我大概補充一下。這個問題提前寫總是比較挑戰,因爲您一直不太講段子,雖然姓段,但一直很低調。
段永平:
我低調嗎?有幾個企業家敢在雪球上說話?
男主持人:
在來之前,昨天很多看雪球的同事告訴我您不低調,但剛纔聽您的講話,覺得特別難能可貴的一點是,您講得很直白和真誠。爲什麼呢?
就是講直白的真話。平時的話越來越少,所以現在到了公衆場合,很多人都難以表達。說保持這種耿直和真誠,是我們今天學到最多的,我也是想講這個概念。您剛纔提到產品廣告很亮眼,但在廣告和公衆場合代言的機會好像不多。這其實也是我們想問的問題。
段永平:
廣告公衆場合代言是多嗎?我早就退休了。當我當CEO的時候出來很多,現在還能找到一些我當年的視頻。我退休了,不再插手企業事務,我要打球啊。這跟高調低調沒有關係,我覺得我很正常,我就是個普通人,從不刻意高調或低調,我就是做我該做的事情。我不在企業一線了,你找我我覺得合適嗎?我不想去搶功勞,這不是我的企業了,這是他們的。我只是個打球的人。
男主持人:
好的,剛剛段學長也提到了您在雪球網上發言。我們注意到您在雪球網上的賬號暱稱是“大道無形我有形”,不知道段先生爲什麼取這樣的名稱呢?
段永平:
這個裡面沒有什麼特別的故事。大道無形本來就是個說法,我以前在玩《夢幻西遊》的時候用的就是“大道”,叫“大道無形”。在雪球上好像有人註冊了“大道無形”,我就用了“大道無形,我有形”,開個玩笑,表示大道雖然無形,但我可以有形。有形和無形是兩個不一樣的概念。
女主持人:
好的,謝謝段學長。接下來的問題來自我們的校友,他想請您分享一下和巴菲特交流之後,你們在價值投資方面的最大共性是什麼?以及有沒有一些差異化的關於價值投資方面的觀點?
段永平:
我們對投資的觀點是一樣的,也就是價值投資。如果不投價值,那投的是什麼呢?但投機不一樣,別人關注的是機會,這樣也是可以的。我們對不同生意的瞭解各不相同。他懂很多生意,我懂的生意他未必懂。
我可以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巴菲特也買了很多蘋果股票。他大概是從2016年開始買的,而我是2011年就買了。2018年時,我專門去跟他聊了一次蘋果。他可能聽別人說,我有一個博客,他就問有沒有英文版的,他想看。我說,我的英文水平你也知道,我怎麼可能用英文寫博客?而且,我寫的內容很多都是從你那裡得到靈感的,他就“哦”了一聲。他說,如果你想聊蘋果,可以來找我聊。
他很期待我去聊蘋果,於是我安排了一次去芝加哥的行程,順便路過奧馬哈。我給他發了個郵件說我要路過,他說那你就來。
到了那裡,他在酒店大堂等我。我們有三個人,一起吃飯聊了起來。他真的很厲害,一開始很友好地營造氣氛。他講起小時候喝白色可樂的事。我說,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難道你不一直喝可口可樂嗎?他說,那時白色可樂的價格只有可口可樂的一半,所以當然喝白色可樂。
然後我們開始聊蘋果。我說,我覺得蘋果的生意模式,主要是iPhone,比可口可樂要好。身爲營銷出身的人,我很清楚這是大家關注的點,也是我關注的點。
我解釋爲什麼蘋果的生意模式好。你說白色可樂一半的價錢你就選擇了它,而你知道安卓和蘋果的價格差多少嗎?真正的蘋果用戶根本不在乎這些,至少在美國是這樣。在中國也是一樣的,真正使用蘋果的人就是用蘋果的。事情就這樣結束了,那天晚上我們就聊了很多其他的事,沒有再聊蘋果。
到2022年,我參加了他們的股東大會,他邀請我去他們的晚宴,地點在奧馬哈的一個植物水族館。我當時覺得很有意思,想着自己不會搞錯,因爲有時候感覺不太好。我決定早點去,提前半個小時到,結果順利找到了。路標都很清楚,進去後有一個大禮堂,擺了大概50張圓桌用於晚餐。我進去時,一張桌子上坐着兩個人,巴菲特和芒格。對面走過來一個人,比爾·蓋茨,我們四個人坐下。巴菲特介紹我說:“這是Ping,他告訴我,蘋果的生意模式比可口可樂好,所以我買了很多蘋果。”我想着,那天晚上我們只說了那麼一句話,四年了,他就領會到了。我跟很多人講過,沒有多少人能理解,而他當時一下子就明白了。四年後,我和他平時也不見面,他就這樣介紹我。當然他買了很多蘋果,這跟我沒關係,這只是個玩笑。但他持有至今可能跟我是有關係的,不過這我們無法驗證。
男主持人:
好的,感謝段學長的分享。通過您的分享,我們應該多去抓住這個關鍵點。下一個問題是來自信電學院的同學,他想問您,在成爲優秀的投資人、公益者的道路上,浙大對您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段永平:
我上了大學,在這裡學會了學習的方法,所以還是有影響的,浙大的學風也不錯,主要是它不在大城市,玩的地方較少。其實我不知道,現在杭州已經很厲害了,我們兩個公司都在杭州設了分公司,這裡的人才很多,而且城市至今都是淨流入的,許多人才流入進來。是不是因此更多地方可以玩了,我也不太清楚,但應該也是的。這不是什麼壞事,我自己也喜歡打遊戲,我們那個時候沒有其他可以玩的。當然讀書時也沒有遊戲,我們那時候真沒有遊戲。
男主持人:
相信我們杭州發展得越來越好之後,玩的地方更多了,然後我們可以遇到的機會也會更多,我們要多多去探索。
女主持人:
我們加快速度。
段永平:
我也沒那麼急,我只是需要在三點半以前到機場,因爲我要在四點鐘之前起飛,要飛往新加坡。因爲機場方面,如果晚過那個時間,他們不讓我降落,所以這有點麻煩。
女主持人:
那我們也非常感謝段學長,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回到母校和同學們交流。我們就進入最後一個問題,這是來自經濟學院的周老師,他也是我們最新一屆的永平傑出教學貢獻獎的得主。他的經濟法理論與實務也是我們校內最受學生歡迎的通識課程之一。周老師的問題是,想請問段學長,您的下一個人生目標或者說是終極目標是什麼?
段永平:
健康地活長一點。我覺得生活還是要有質量的,如果只是活着,插着管,爲了某個理由,我覺得那太重。所以我理解程遙,我覺得他那個是有道理的,該給我拔管的時候就拔了。但是你要爲這個努力,你要好好運動,好好生活,心情要好,對吧,必要時需要樂觀。
男主持人:
也再次謝謝周老師的發言。那麼我們的問答環節由於時間關係就先告一段落了。
現場觀衆:
段學長,這個場合非常特別,可能我是受到您影響最深的人。我是02年信電畢業的,07年和黃錚一起創業。當時創業的過程中,說服我的理由就是我們的項目是段學長您投資的。
段永平: 你是Oppo的嗎?
現場觀衆:
對對對,我在Oppo和您一起抽過兩根菸。後面我記得當時您和我分享了對天下獲得創業的理念,對我自身後來的創業影響深遠。今天我作爲創業校友代表出席活動,一直以來我都用“求是”和“本分”這四個字在工作。這種理念和步步高體系一直是一脈相承的,特別是段長您講的很多關於如何與代理商溝通,如何爲員工創造更大利益的方法,都讓我非常受益。這些理念其實也確實在中國,我給同學們分享時,是同學們最受歡迎的分享之一,就是分享一個創業理念。在很多圈子裡我也做過分享,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授權這個概念,不過今天我其實並沒有獲得授權來表達。這種理念無論從精英理念還是我們提供企業性來看,現在做得還不錯,小公司有幾十億的規模。我覺得這也沒有辜負我的經驗和學習的身份。
男主持人:
再次感謝段學長對信念學院一路的支持,我們看到有同學特地帶了一個橫幅,感謝段學長對信念的支持。信念學院的老師同學們可以揮揮手,跟段學長打個招呼。再次感謝段學長。
男主持人:
我們後面還有很多同學想提問。
段永平:
最後三個。
男主持人:
那段學長您來選。
段永平:
要不然你選。你選有隨機性,我選就不公平了。
男主持人:
那最後一排的同學,剛纔特別早就一直揮手,特別積極。
現場觀衆:
謝謝主持人,謝謝段學長。段學長您好,我是信念學院的小學弟,二三級的碩士生。您在開場時提到這是一個AI的時代,現在AI的發展非常迅速。前段時間OpenAI的創始人賽姆·奧特曼說可能兩年之後或更快就能達到AGI。當然,也有一些反對聲音,像前段時間諾貝爾物理獎授予AI的亨特曼,他認爲可能十年後AI會讓人類滅絕。我的問題是您怎麼看待這個AI的發展?您覺得AI在這幾年會發展得非常迅猛嗎?
段永平:
我的簡單說法是不明覺厲。我確實覺得它厲害,但確實不是很懂。以後我要問你們,AI到底會怎麼樣,學院的人肯定比我們更靠前,看得更清楚。我今天還在問你對NVIDIA怎麼看待,它有沒有可能被替代等等,我確實不懂。
現場觀衆:
段學長,我想您也是一個非常成功的投資人,現在AI相關領域也有很多投資和創業。我之前也跟一些VC交流過,作爲碩士生,我考慮過日後出國深造的機會。但在這個時代的機遇不等人,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是繼續追求我的學業,還是選擇創業抓住機會而放棄我的學業?
段永平:
這個不知道,這是取決於你。我認識一個人,也算是球友,在LSI,他在斯坦福讀博士的時候,曾經有一個企業的老總跟他聊了兩個小時想把他挖走。可是他是臺灣人,他覺得我們中國人一定要先完成學業。跟他聊了兩個小時的那個人叫Bill Gates,他沒有去,他一輩子都在後悔這件事情,我猜,不知道。所以這個完全是你的決定,但是呢,他如果是碰見這個假的,他去了,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對不對?學業也沒完成,對吧?所以你也不知道,這是你要自己去判斷什麼是對的事情,你要想你的場面。想十年二十年,而不是隻看眼前這點利益。你說拿學位也是對的,但是呢,如果Bill Gates這個人跟你聊了兩個小時,你都沒有被打動,那你確實是愚蠢的,這個毫無疑問。你就完全不知道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腦子就只想着那一點點的小利益,對不對?要拿一個博士學位啊,不然你對不起家裡了,家長肯定都是......可是你這件事都已經發生了嘛,那時候微軟還不是很厲害。就如果他去了微軟,他可能就是微軟前十好的員工,那你想他得多厲害,他就是比現在的CEO,比什麼李開復這些人都要早了。
現場觀衆:
所以人生還是有很多的機遇和運氣在。
段永平:
反正最終你會成爲你本該成爲的那個人。
現場觀衆:
其實我平時是常住北京,非常榮幸能有這個機會,然後我昨天特地從北京過來,今天下午就要回去,我是特意回來見你,所以我覺得我這個決定非常正確,非常感謝你,謝謝。
女主持人:
好,謝謝這位同學。剛纔大家真的太熱情了,還有很多問題又塞到了我的手裡。這裡我最後兩個機會,一個機會給到我手上的問題,一個機會給到臺下的同學。我先問掉我手上的這個問題啊,這是一位校友,他想請問段學長的是,拼多多和步步高OPPO、vivo都把本分當作企業文化,但是在企業經營上有很大的不同,請問應該如何理解這種差異?
段永平:
我們公司我很清楚,拼多多的情況我確實不太知道他們具體的東西。因爲很多人跟我講這個,我說人家的用戶越來越多,那麼多人喜歡用它,你非說它不對,到底是啥意思?我知道,像黃崢最早開始商業的時候,你比如說他做拼好貨的時候,他是非常關心農業的這個東西,他就是想把農產品發出去。他真的做了很多事情,包括他現在做的很多基礎建設都是跟這個有關的。做拼多多的時候,是我投了他。但我投他並不是事先知道的,有一天通電話,我問他在幹嘛,他說在做這個。我說這不就是以前的拼好貨嗎?他說對,但是現在有一點不一樣,做的東西多一點。他希望我能投他們,我就問他能掙錢嗎?他說不知道,但用戶成長非常快,很多人喜歡用,供應商也很開心,原來不好賣的東西賣出去了。
尤其是農產品,他們最早是農產品起步的。你想,農民的橘子賣不動就會爛掉,所有水果都是一樣,通過他們的渠道,他們確實做得很好。他讓我加入,我問能賺錢嗎?他說不知道。我聽了成長的速度後說,好吧,我就把它當公益做吧,因爲那麼快的成長速度表示是在做好事。如果賺錢了,我就把它捐到我的基金裡,當公益了。如果我賺錢,但是幫了那麼多人,那也算是做了公益。
然後我給他提了個條件,說你想讓我投多少,你就再投多少。他其實並不是因爲缺錢找我,而是爲了把我拉進去做投資人。當然這個故事大家不要往外說,我不該說,我給忘了這事。這裡沒有什麼,是在早年上市之前的事情,跟上市沒有關係。我算回答這個問題了,我覺得他們做的事情,我不是很瞭解,也不瞭解細節。實際上他確實厲害,用戶量等一直在漲,那些不喜歡的人也沒試過,很多人從來沒有,就覺得那就是壞,我很難理解這種事情。
現場觀衆:
因爲我也認識黃錚。
段永平:
各種各樣的標案我也和黃錚他們交流過。我聽說了,首先我不好評價,因爲不瞭解具體情況,但是大部分供應商還是認真在那裡待着。這是第一。第二,他們的競爭環境可能更惡劣一些。我們的供應商很少,我們非常注重讓供應商滿意。相比之下,很多供應商會有意見。你告訴我有多少吧,對吧。如果有一萬個供應商有意見,那可能有五百萬個供應商。所以從這個角度,你可能能夠理解,但是具體怎麼回事我不知道,所以我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但是我覺得黃錚不是一個趨利的人,很多人不理解這一點,我非常理解。他不是爲了掙錢,他也不會蒙你。前段時間聽說狂調的時候,很多人質疑這是不是一個騙局,我說別的我不知道,但這一點我很確定,他不是騙人的。他們說那些東西是真的,但是你喜不喜歡那件事,那是你的問題,這是你的選擇,對吧。
主持人:
好的,由於時間關係,我們來最後一個提問,真的是最後一個了。要不段學長您來選擇最後一個提問。
段永平:
我選那邊走廊上那個穿黑衣服的同學。
現場觀衆:
段學長好,我是一個大一的軟件工程學生,剛入大學,有時候會有些迷茫。大學這幾年我究竟要做什麼?前幾天讀到黃錚一篇反思他中學和大學的文章,他說在追求第一和努力做一個好決定上浪費了太多時間,損失了很多逆凡、搗蛋、純粹享受青春的時光。六十跟萬歲是個好哲學,這是我在很多年後才慢慢悟到的。我也聽到段學長您說,大學更重要的可能並不只是學習具體知識,而是學習學習的方法。我覺得這對我是一方面,但如果對於我未來的發展來說,如果我想加入一個我喜歡的、可能比較好的公司,他們肯定也會對我提出一些硬性的要求,那麼這兩者之間是不是需要一個平衡?
段永平:
大概到大三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當初準備考大學的過程很開心、很充實,但上大學後就很迷茫,尤其是我學的專業並不是我未來想從事的。到大三下半個學期,我才意識到,樂趣其實來自於過程。同時,我也在大三時發現,要做對的事情,把事情做對。怎麼說呢,迷茫是正常的。
那你說與喜歡的公司之間的關係,對方如何要求你?我還沒有完全理解,你能再重複一下嗎?
現場觀衆:
比方說,現在的學生羣體,他們是否在綜合能力等各個方面有一個比較規範的要求?
段永平:
這個我還不知道,因爲每個公司的要求可能不一樣,對吧?你喜歡那個公司,你不是得知道他們喜歡你什麼嗎?我怎麼會知道呢?所以是需要你去了解的。我確實見過很多人去找工作,哎,我喜歡你們公司,我說,那你喜歡啥呀?他說不出來。你說,那不就是想找份工作嘛,對吧?和你喜歡那家公司,你一定有你喜歡的理由的。那你去做什麼工作?比方說,你是個軟件工程師,對吧?你說你是軟件工程師嗎?有的是軟件工程師。那你該學AI了,AI將來就替代了你。嚇唬你,說這玩意。我不知道,我真的是覺得,就是你自己要想,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後啊,如果你是一個很大的擅長是寫代碼,那你可能真的需要找點別的事。但是你足夠聰明,那你肯定是可以找得到的。我見過好多人改行,改到邊兒都找不着的。但是人家一樣可以做得很成功啊。你看我們系的,我們班的那個,龔建平是吧?到日本做的,就是跟原來學生一點關係都沒有,人家成了世界級的專家,這也是一樣的。可以了嗎?謝謝。謝謝。
男主持人:
再次感謝段學長的回答,堅持做對的事情,並且把事情做對。相信在未來,求是學子們也將繼續遵循您的本分一詞,欲行欲遠。也感謝段學長今天抽出時間與我們見面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