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BL】馬翊航/表面上是毛髮問題

木村了子,〈男子樂園圖屏風〉(East),2011,鳥之子和紙、巖彩與金泥,六扇屏風,各207×406公分。(圖/木村了子提供)

第一次從網上看見木村了子的畫,是她的「覺醒吧,野性!」系列,以及「美男禮讚」系列。在看似典雅的日本畫形式中,有着具有躍動性、現代感的男子面孔與軀體。爽朗笑容、鮮明的軀體線條,觀看者很難不產生男同性戀式的色情意識。且那些男子腋下,都有着以墨筆描繪,濃密順直的毛髮。在當代視聽材料裡,男性腋毛早已如寶石般稀有了(韓國男偶像如車銀優、金珉奎的腋下皆若清水模建築般淨平)。木村了子筆下的腋毛,不只是性(感)訊息,也是關於身體的發言。

藝術選擇的結果,交織着公共與私人,也產生緊張關係。木村了子認爲她單純地想表達女性畫家對男性身體之美的偏愛與私心(但許多人以爲她是男同性戀畫家)。我則是最不負責的那種讀者,除了不可剋制地想起某任男友(透過高度相似的毛流走向),還想起了其他關於(男同性戀)毛髮的故事。

▋小gay幽夢醒,腐女獨唱催人淚

國中看過不少偷渡男男之愛的漫畫──往往是意外察覺。Clamp的《聖傳》、《東京巴比倫》、《Clamp學園偵探團》,臺灣則有高永的《梵天變》、遊素蘭《火王》(當然,它們也都沒有呈現體毛)。高中才讀到第一本「正式」的BL漫畫:藤臣花戀的《請你傾聽我的心跳》。性格溫順的松田高良,因爲父親調職的關係,與「小混混+優等生」氣質的南方亮介同住一個屋檐下。由於班導緒方老師對高良的過度關愛,激發了亮介守護高良的情意。畫風情節清淡唯美如白粥佐香鬆,可那畢竟是我主動買下、主動投射,那不正是「以閱讀彰顯性別主體」的意義?微雨的高中宿舍四點鐘,一點都不鬆軟的上鋪牀蓆,鯽魚色的春後潮氣裡,小gay自有一簾幽夢。夢當然會醒,但怎麼醒的呢──我企圖蓄起漫畫裡高良的瀏海,不經意的、細軟的、長度恰在睫毛與瞳孔之間的瀏海。那長度扎眼無法讀書;我的髮質粗黑,在頭殼中央撐起怪異的心形輪廓。與此同時,我的另一個小gay同窗,不知是否面容不夠優美,告白後,竟被同學回以拳頭。我鬧起脾氣,日記裡寫着:「我讀、我向往。但那畢竟是沉溺、是脫離現實。我不願去。」我大概認爲BL漫之外的生活、之外的表達,纔是真正的。

青春之我懷抱此類想法,雖情有可原但並不高明。回顧BL文化中的論爭史,亦也有過類似掙扎點(當然複雜得多,有興趣者可參考溝口彰子《BL進化論》第三章,回顧分析「Yaoi論戰」的部分)。事隔多年,2014年我在水源劇場看臺灣首部搖滾音樂劇《新社員》,卻被劇中腐女莉莉絲獨唱〈七點二十分的反省〉打中泛淚:「就算搞不懂我的興趣也不要擔心/BL讓我非常的快樂/是我唯一」,我懷念的(或其實從未脫離)是那理直氣壯的配對、奮起、證據、遐想。(《獵女犯》的鬆永准尉、〈首與體〉的我與S、腓特烈二世與伏爾泰……)創作與生命,誰不是在尋找自己的小語言?去年十一月我看了耿軍的《漂亮朋友》,也看了柳廣輝的《某某》。除了仍想揪出體毛在哪裡之外,也開始反省起自己十六歲時的聰明。

●木村了子作品目前在臺南市美術館(臺南市中西區忠義路二段1號)「吾妄之境The Fantasy Wonderland」展至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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