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片之王一回歸,年度最佳沒跑了
今年最受期待的電影之一,終於來了。
此片在戛納電影節上獲壓倒性好評。
豆瓣開分8.8。
不僅強勢問鼎金棕櫚,也被看好拿下奧斯卡小金人。
導演穆罕默德·拉索羅夫,伊朗的「禁片之王」。
既是國際電影節的常客,也是伊朗政府的眼中釘。
電影中常包含尖銳的現實批評。
數年來,他遭伊朗當局封殺20年,還被判處監禁、鞭刑和沒收個人財產的處罰,至今流亡在外。
那麼這次,他又講述了怎樣一個故事?
今天就一起來看看——
《神聖無花果之種》دانه انجیر معابد
影片取材於伊朗近年最轟動的一次社會事件。
2022年9月,伊朗一名年輕女學生因戴頭巾「不當」,遭警察拘捕,並在拘留期間死亡。
這引發了長達3個月的反頭巾抗議活動。
在此期間,至少1.4萬人遭到逮捕,超15000名抗議者被拘留,還有許多人遭到指控,甚至被判處死刑。
大家可能還記得,2022年的卡塔爾世界盃上,伊朗全隊拒唱國歌,支持國內女性爭取自由。
拉索羅夫正是受此觸動,創作了這個關於女性、生命和自由的故事。
這部電影來之不易,選角、拍攝一波三折,上映又遇阻。
原定演員棄演,後來的主演全程瞞着家人拍攝。
導演也因爲這部電影,遭伊朗當局更嚴厲的壓制。
首映前夕,他被判處八年監禁,處以鞭刑、罰款及沒收財產。
這部「危險」的電影,從一個貌似普通、安逸的小家庭講起。
片中的男主,就是以信仰爲由,將無數普通人送進監獄、判處死刑的調查法官。
故事一開始,他即將升任調查法官。
他的妻子爲他開心。
但可以想象,我們眼中體面的工作,卻因爲伊朗特殊的社會環境,成了這個家裡不能說的秘密。
兩個女兒都已經長大成人,才第一次知道父親的職業。
她們得知後,也被母親要求守口如瓶。
被叮囑不要做「出格」的事。
像摘掉頭巾,在社媒曬照片,穿衣、說話過於隨意等。
這都可能影響到父親的工作,威脅到家人的生存。
女兒們其實沒有放在心上。
還是照舊叫要好的朋友來家裡玩耍,染染指甲、修修眉毛。
後來,好友因混在抗議隊伍中不慎中槍,她們也不假思索地收留了她。
其實,單從家庭視域中看,父親的工作無形中庇護着這個家庭。
不像那個中槍的女孩,只能擠在擁擠、嘈雜的宿舍裡。
父親一家擁有乾淨明亮的房子,過着安穩的生活。
而且父親升職後,馬上能分到更大的房子,讓女兒擁有獨立的臥室。
只是很快,一切都變了……
男主的槍丟了。
是的,他被分配了一把槍。
是在他不安時給足他踏實感的一把槍。
畢竟,作爲審判抗議者的調查法官,被視爲當局的劊子手,被無數人恨之入骨。
他出於恐懼,洗澡時都要把槍帶進浴室。
作爲公職人員,丟槍是件大事,又何況他剛上任。
他確信自己帶回了家,放進抽屜。
但就是不見了。
他開始懷疑妻女。
先是小心翼翼地問詢。
再是大動干戈的翻找。
最後竟然找來專業人員逐一盤問、審訊。
槍的丟失成了一個導火索,引爆了這個家裡壓抑已久的不滿情緒。
妻子覺得丈夫早就忘了這個家,過於執迷自己的工作,執迷於那把槍。
女兒對父親高高在上的態度感到不滿。
她覺得父親被困在體制裡太久了,看不到真實的生活和人。
父親也感到委屈不已。
他覺得自己冒着生命危險養家,卻被家人所欺騙、誤解。
但他們無暇沉溺在家庭內部的爭執中。
外部社會一片混亂。
街上,無數民衆爲女性權益奔走呼告。
不斷有人遭鎮壓,無數人受傷、死亡。
電視裡卻在說,擾亂社會治安的人是因爲中風、心臟病等緣故離世。
民衆的怒火蔓延到了這個家庭。
父親的個人信息被曝光,住所疑被監視。
他決定帶妻女離開這裡,回家鄉逃避危險,同時修復家庭關係。
然而,這時發生了一件事。
有人跟蹤、偷拍男主,衝他舉着手機「直播」。
大罵他吸食人民鮮血,揚言要向全世界曝光他。
對此,讓人意想不到的是——
父親居然掏出了一把槍。
車上的母親震驚不已——他的槍找到了?
但隨即,小女兒淡然地掏出一把槍說,那是另外一把。
原來,是她拿走了父親的槍。
到了晚上,受到刺激的父親兇狠地呵斥妻女,將妻女三人鎖了起來。
逼她們坦白,到底是誰拿了手槍。
女兒們不肯妥協,母親只好站了出來,自認拿了槍。
但父親不依不饒地盤問,使她還是露了陷。
這時候,大女兒又站出來背鍋,並要帶父親去車上取回丟失的槍。
槍沒取到,小女兒卻跑了。
憤怒之下的父親,把大女兒和妻子一一關進小黑屋。
對小女兒,則任憑她在寒冷的天氣裡獨自躲在屋外,不管不顧。
最終,三名女性找到機會,攜手逃脫。
父親很快就追到了她們。
在一片荒瘠的古堡遺址上,父女倆掏出槍對峙。
最終,小女兒向地面開了槍。
父親跌入塌陷的廢土之中。
父女關係何以至此?
片中,母親曾感慨,她自己的爸爸沉迷賭博玩樂,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
男主不同,他出身底層,付出了很多努力才成爲公職人員,給了家人良好的物質環境。
他本不是冷漠無情的人,也有過良心的掙扎。
剛上任時,他堅持要看過所有的卷宗才能簽字審判。
可在伊朗特殊的社會環境下,他終究只是一枚棋子。
除了服從,他別無選擇。
他的前任官員,就是因違背上級要求被解僱的。
所以他體面的收入,終究要以犧牲自己的意志和家人的自由爲代價。
就像貫穿全片的那把手槍,它同時意味着權力和恐懼,這本身就指向他身份的兩面。
恰如片名的隱喻,無花果的種子會落在其他樹上,氣根在空中生長,並向下紮根地面。
遠觀如此豐裕、富饒。
但很快,枝條會纏繞寄主樹的樹幹,直到將其勒死。
無花果樹也被稱爲令人窒息的樹。
窒息的家庭,也是伊朗社會的縮影。
片中,我們能從家庭內的分歧,理解社會不同羣體之間爲何會如此撕裂。
女兒們生活在一個年輕的世界,她們在社媒上看到社會的裂痕,急於改變這一切。
父親固守信仰,用謹慎的目光打量瞬息萬變的社會。
寧願相信,所有分歧不過是敵人的一場陰謀。
夾在中間的母親,在自由和保守之間搖擺。
她像是家庭的粘合劑,總是在丈夫和女兒面前,說着對方的好話。
起初,她也覺得抗議者都是暴徒。
而當女兒將受傷的好友帶到家中,母親爲她清洗傷口時,從她的臉上取下一粒粒子彈。
母親也漸漸開始搖擺。
後來,她又轉過頭想說服丈夫——
「認什麼罪,她什麼都沒錯。」
直到她越來越無助,最終選擇和女兒一起出逃。
導演延續了其一貫的創作主題,即對女性權益、個體自由的捍衛。
這也是很多伊朗導演共同的創作母題。
過去數年,許多伊朗導演都在電影中揭示普通人的生活困境,表達對社會問題的關注。
比如,早年有賈法·帕納西反思封閉的社會環境,呼籲自由的《出租車》《越位》。
去年的《聖蛛》《無熊之境》,都不約而同地批判宗教、道德的陳舊枷鎖,揭露女性的不公處境。
這也讓他們深陷同樣的創作困境。
很多電影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封禁或懲罰。
導演賈法·帕納西,六年牢獄,二十年禁止拍片,不能接受國內外媒體訪問,不得離開伊朗。
《聖蛛》全劇組遭死亡警告。
去年,伊朗新浪潮傳奇導演達裡烏什·梅赫爾朱伊,在家中遭刺身亡。
就像拉索羅夫說的:
「在伊朗,每次我打開一扇門,我都害怕我身後有人會跳到我身上。」
不過這並沒有讓他們偃旗息鼓。
不少伊朗電影人遭驅逐後,都輾轉異國,繼續堅持創作。
反而頻頻出現在國際舞臺,被更多人看到和認可。
今年5月,拉索羅夫就逃出伊朗,如期亮相戛納紅毯。
他高舉兩位主演的照片,又一次借電影向世界發聲。
而他這次的新片,相比之前的作品,也更加猛烈,直白。
沒有太多晦澀的隱喻,直接探討敏感話題。
片中可見許多真實的短視頻,伊朗女性在街上揮動頭巾、焚燒頭巾等。
在採訪中,導演對此解釋,隱喻、象徵本該是詩意的藝術表現形式,但很長一段時間,他卻是迫於環境壓力才選擇了它們。
「在這種情況下它們的美感蕩然無存,因而我必須選擇一種更爲直接的語言。」
所以,影片中,他給了我們一個隱喻式的結尾。
小女兒果決地開槍,讓父親埋葬在一片古遺蹟的廢土之中。
象徵着伊朗悠久歷史的文明遺蹟,連同沒了氣力的父親,徹底坍塌了下去。
而新的世界又從何處建立,是他留給觀衆的思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