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家族,兩頭押注

西晉首富石崇在帝都洛陽有一座別墅,名爲“金谷園”。金谷園內夜夜笙歌,是主人聯絡世家豪門子弟的高級會所。

這日,晉武帝司馬炎的女婿王敦,帶着堂弟王導到金谷園做客。

酒宴開始,石崇像往常一樣,召來一衆美女作陪,然後宣佈喝酒的規矩:如果客人喝酒不能見底,勸酒的侍女就會被當場殺掉。

王導原本滴酒不沾,但怕石崇大殺侍女,所以每當侍女勸酒,他總是毫不猶豫一飲而盡,沒多久便爛醉如泥。

王敦卻是個“狠角色”,侍女勸酒他偏不喝,眼看着三個侍女被石崇殺掉。

王導被嚇得酒醒了幾分,連連責備王敦爲什麼不喝。

王敦笑嘻嘻地答道:“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石崇殺自己家裡人,關我們什麼事兒。

晉朝人從這件事看出了王敦、王導兩兄弟的性格差異,而這,也終將決定二人後來的命運走向。

永嘉元年(307),影響中國歷史走向的第一次“衣冠南渡”開始了。

移鎮江南,是王氏兄弟的族兄王衍與權臣東海王司馬越商定下來的,目的是爲了保全琅邪王氏家族的血脈。當然,王衍不會對司馬越這麼說,他聲稱這是爲贏得“八王之亂”最終勝利的司馬越準備的後路。

因此,當司馬越讓自己的侄兒、琅邪王司馬睿從下邳(今江蘇睢寧)移鎮建鄴(今江蘇南京)時,王導、王敦也跟了去。隨後,王氏家族重要成員王舒、王含、王廙以及王羲之一家等皆舉族南遷,並帶動北方士族大舉南下,開發南方經濟。

▲王導。圖源:網絡

當時的江南,仍然是三國時期東吳士族的天下。北方大族的突然出現,打破了江南的寧靜。一時間,僑姓士族與本土士族的地盤衝突此起彼伏,使江南陷入了動盪期。這一點,無論是身在北方的王衍、司馬越,還是已經南渡的王導、王敦,都不願意看到。

王導深知,北方士族大規模南下,首要的是與江南士族和睦相處。以當時的天下大勢而論,渡江的北方大族根本不可能在短期內北返,必須做好長遠打算,以江南爲新的家族聚居地,繁衍生息。

但如何消解江南士族的敵意?恐怕還得藉助“天子”的權威。

琅邪王司馬睿是晉武帝的堂侄,受朝廷指派而南下,可以說是名義上的江南最高行政長官。王導認爲,樹立司馬睿的權威,便能調解南北士族的矛盾。

然而,王敦卻不認同王導的“造王計劃”。

在王敦看來,司馬睿爲人太“弱雞”了,正如王導評價的那樣“琅邪王仁德雖厚,而名論猶輕”。這個司馬睿不僅毫無帝王該有的雄霸之氣,甚至都不受江南本土名士的認可。最直接的反映就是,他們一行到達江東月餘,名士們竟沒有一個人登門拜訪。沒有地方士族的支持,這個“王”是沒有任何號召力的。

▲司馬睿。圖源:網絡

王導仍堅持己見。他以司馬睿的首席謀士自居,認準了對方的價值,就一定要爲對方打造專屬的帝王威嚴。最終,他以“從龍大功”的誘惑,說服了王敦。

一個讓司馬睿露臉的計劃,很快便敲定了。

永嘉二年(308)三月初三,上巳節。按照傳統,這一天,建鄴城官民需要到長江邊祭拜河神,修禊祈福。

正值戰亂年代,官民們自然以祈求天下太平、拯救不道爲主要訴求。恰在此時,司馬睿的肩輿出場了。緊隨其後的是王敦、王導,以及一部分名望甚高的渡江名士。

但見司馬睿器宇軒昂端坐肩輿,而王敦、王導等隨行人員始終保持着謙卑恭敬的態度,這似乎在告訴世人,司馬睿乃當世難得的“明主”,值得效命追隨。

眼見各色達官貴人皆對司馬睿畢恭畢敬,不明覺厲的百姓紛紛沿路跪地拜迎。

王導這波宣傳造勢,一下子令全城震動起來,江南士族領袖顧榮、賀循、紀瞻等人對司馬睿這個南下皇族頓時充滿了好奇。祭祀結束後,他們趕緊讓家丁出門打聽,並準備好拜帖,以便隨時登門造訪。

王導似乎能讀懂江南名士的心,顧榮、賀循等人還沒行動,他就給司馬睿佈置了“任務”,請司馬睿親筆寫了幾封態度十分誠懇的書信,交由王導出面造訪江南士族。

▲江東名士領袖顧榮。圖源:網絡

王導意味深長地跟司馬睿說,立足江南光靠立威還不行,還要籠絡民心。像顧榮、賀循、閔鴻、紀瞻這些人,要麼是“官三代”,要麼是飽學之士,無一例外都在江南擁有廣泛的人脈和資源。與他們結盟,咱們才能以江南爲根據地,早日北伐復國。

就這樣,在王導與司馬睿的通力合作下,江南士族紛紛表示願爲琅邪王前驅。

與此同時,靠着皇族間的內鬥而掌權的東海王司馬越,在王朝內憂外患之際,卻始終以排斥忠良、誅殺異己爲己任,完全不顧胡人勢力的崛起與入侵。新登基的晉懷帝司馬熾忍無可忍,令徵東大將軍苟晞聯合各方勢力羣起討之,司馬越憂懼過度而死。司馬越的突然死亡,加劇了朝廷內外局勢的動盪。在這個過程中,羯人石勒率軍南下,王氏兄弟的族兄王衍倉促應戰,導致最後一支朝廷精銳部隊被全數殲滅。

至此,永嘉之亂徹底爆發,匈奴人劉聰趁勢發兵洛陽,擄走了晉懷帝。

▲漢趙皇帝劉聰。圖源:網絡

一年多後,劉聰毒殺晉懷帝。一得到晉懷帝的死訊,長安城內,晉室的一部分忠臣就將晉武帝的孫子司馬鄴扶上皇位,史稱晉愍帝。晉愍帝的登基,讓司馬睿手中的建鄴城爲避諱而改爲建康城,而司馬睿也成爲晉愍帝心中的“救命稻草”。晉愍帝熱切盼望被他任命爲丞相的司馬睿能發兵長安,保駕勤王。

對此,司馬睿並非不遵旨,只是他還得徵詢王導、王敦兩兄弟的意見。

此時,王敦忙於征討在湘州(今湖南長沙)作亂的杜弢,王導則另有想法。

站在維護士族利益的角度,興兵克復中原固然會得到各大門閥世家的精神支持,可打仗是要燒錢的。門閥世家此刻的舒適生活,靠的是祖輩的財富積累。倘若把“克復中原”的任務比作一項戰略投資,那麼,估計絕大部分的門閥世家都不願拿出家財爲司馬家族陪葬。所以,當匈奴大軍攻破長安、俘獲晉愍帝時,琅邪王司馬睿仍在江南的煙雨中徘徊。

儘管王導沒有北上救國之心,但他依舊執着於自己的“造王計劃”。

自洛陽城被攻破後,大量的北方士族拖家帶口,盡數南下。他們不僅帶來了財富和技術,在南遷隊伍中,還不乏司馬氏舊臣。王導相信,這羣人的到來,興許可以將他的“造王計劃”升級爲“造帝計劃”。

於是,在王導的張羅下,司馬睿廣開府門,徵辟了一百零六名當世能臣名士入琅邪王府充當秘書,時稱“百六掾”。“百六掾”的出現,一方面使渡江士族暫時得以安定,另一方面也極大加強了天下名士對司馬睿的歸屬感。

可即便江南和江北的士族均在名義上擁護司馬睿,王導還是不放心。

兩晉之際,南北文化差異甚大。在北方,魏晉流傳下來的風氣,讓崛起的世家大族崇尚清談、鍼砭時政之風;而南方士族則堅守兩漢留下的經學傳統,以著書立說、堅持儒教爲己任。舉個例子,北方士族居喪期間照樣飲酒吃肉,而江南一帶因儒學盛行,更加拘於禮法。如何讓這兩種看起來格格不入的文化混元歸一,王導還得費一番心思。

▲《高逸圖》,現藏於上海博物館。圖源:網絡

針對北方士族崇尚清談的風氣,王導即便公務繁忙,也堅持與同好清談至深夜,甚至通宵達旦。他這麼做的目的,只是爲了讓初到南方的名士們,能夠在熟悉的風氣中找回故土的感覺。但作爲一名成熟的政治家,王導也不會對南方尚儒一事視而不見。他親自給司馬睿上書,請求遵照漢朝、東吳之例子,興辦太學,傳授儒家思想。

王導倡議的“玄儒平等”,很快讓他在江南名聲大振,人們私底下都稱他爲“江左管夷吾”。

司馬睿更是高興地說,王導就是上天賜給他的蕭何。言下之意,他自己就是劉邦。

司馬睿的言辭雖有僭越之嫌,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此人稱帝是遲早之事。

果然,少了司馬睿發兵助力,晉愍帝司馬鄴很快被劉聰的漢趙政權擊敗。建興四年(316)十一月十一日清晨,已經餓了將近一個月肚子的晉愍帝命手下反綁他的雙手,擡着棺材,出城投降,西晉滅亡。

數月後,司馬睿即晉王位(尚未稱帝),改元建武,史稱東晉。

建武二年(318),晉愍帝司馬鄴被劉聰殺害的消息傳到江南。晉愍帝之死,意味着南方僑族再也沒有機會迴歸故土。於是,在紀瞻、王導等人的勸進下,司馬睿登基稱帝,史稱晉元帝。

司馬睿登基後,爲感謝王氏兄弟的付出,讓王導內掌朝政,王敦外握兵權。王導、王敦兩兄弟一文一武,執政內外,很快,朝野便有了“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而司馬睿與琅邪王氏的合作,也開啓了皇帝與士族門閥共治天下的“皇權變態政治”。

但隨着司馬睿坐穩皇位,“王與馬”便不復從前那般親密了。

與堂弟王導相比,長期領兵在外的王敦實在做不到凡事對司馬睿畢恭畢敬。而司馬睿也恰如史學家唐長孺先生所言:“他對自己的地位是很清楚的,但他又不安於自己的地位,總力圖表現自己,使士族感到他的存在。”王敦對這種“做作”的行爲,多少有些不齒。故而,當晉元帝司馬睿對外發號施令,要求各地“正身明法,並抑豪強”時,王敦毫不客氣地派人把這道詔令攔截下來。

隨着王敦執掌江南諸軍事,其野心開始成幾何倍數膨脹。

▲王敦。圖源:紀錄片截圖

王敦利用皇帝無法直接干預江南軍事的漏洞,私設公堂、私募屬員,引進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物,如吳興沈充、錢鳳給自己當參軍。這些人雖有士族背景,但無一例外都是極善吹牛之人。在他們的吹捧下,王敦越發否定晉元帝的價值。

王敦的驕橫跋扈多少令晉元帝感覺顏面掃地,但長期接受士族扶持的他,卻又不想公開得罪琅邪王氏。

不僅如此,自從王氏兄弟同掌內外後,王導雖然始終保持謹慎,但在對待皇室子弟的態度上也暴露出他的真實心態。據《晉書》記載,晉成帝司馬衍年幼時,“見(王)導,每拜。又嘗與導書手詔,則雲‘惶恐言’,中書作詔,則曰‘敬問’,於是以爲定製。自後元正,導入,帝猶爲之興焉”。另外,晉成帝任太子時,每次去王導家拜完王導,還得再給王導的夫人曹氏磕頭。儘管此時王導已是三朝老臣,但以君跪臣,這還是頭一遭。

於是,晉元帝加強了對王氏兄弟的戒心,並試圖在次等士族中挑選出合適的人選,進一步分化王氏兄弟手中的權力。

晉元帝找的人,正是出自“百六掾”的刁協和劉隗。

史載,劉隗“雅習文史,善求人主意 ,帝深器遇之”,而刁協爲人雖“性剛悍,與物多忤”,但他“尊君卑臣,崇上抑下”,恰到好處地維護了晉元帝的皇權尊嚴。因此,兩人迅速得到晉元帝的提拔,以尚書令、侍中的身份分割宰相王導的權力。

面對晉元帝的舉措,作爲名義上的臣下,王敦還是給晉元帝留了些許顏面。他寫了幾封感人至深的信,訴說自己被猜疑的事情,請求皇帝多加諒解。

但王敦的主動來信,未能打消晉元帝對他的猜疑。爲了進一步分化王敦的兵權,晉元帝啓動了B計劃——大力任用宗室。正如世家門閥壯大靠的是宗族血緣關係,晉元帝也需要一大幫宗室、親信同心戮力,即便在此之前西晉出現過“八王之亂”的慘痛教訓。

打着替王敦分憂的旗號,晉元帝讓協助過王敦平定杜弢叛亂的老將周訪出鎮荊州。荊州地處長江以南中游腹地,地位十分重要。所以,周訪一到,王敦立馬就意識到來者不善。他立即坐鎮荊州,並找藉口將周訪調到另一重鎮梁州,駐守襄陽,讓他離自己遠點兒。

晉元帝的見縫插針雖然沒有成功,但周訪年老體弱,出鎮梁州不到一年就病世。這當口,又給了晉元帝二次洗牌的機會。

太興三年(320),晉元帝一次性派出了譙王司馬承、江東豪族領袖甘卓、尚書僕射劉淵以及劉隗等分掌兗、豫、幽、冀、雍、並、樑、湘八州諸軍事,將王敦手中的兵權悉數分了個精光。

王敦當然很生氣。當初南渡時,王導就定下了“清靜”“寬惠”兩項國策。所謂“清靜”,就是“鎮之以靜,羣情自安”,大搞無爲而治;至於“寬惠”,則要求執政者允許小的政治偏差,不要苛求,切忌爲政過嚴。如今,晉元帝似乎並未打算迴歸無爲而治。分完王敦的兵權,晉元帝又宣稱,國防力量不足,無法抵禦北方胡人,要求各世家大族貢獻僮僕參軍。

這無疑是動了廣大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所以,這次王導還沒發話,王敦就造了反。

永昌元年(322),王敦驟然自武昌發兵建康,史稱“王敦之亂”。他打出了“清君側”的旗號,將此前琅邪王氏所受過的打壓,通通歸咎於劉隗和刁協。儘管王敦並未將矛頭對準晉元帝,但晉元帝很快就看清了一個事實:天下的世家大族是絕對不會在自身利益受損時,宣誓效忠皇室的。

看着王敦起兵,王導始終保持沉默。甚至後來王敦羈押戴淵、周顗,打算對這兩位“保皇黨”動手時,王導依舊一言不發,以沉默的態度支持了王敦的行動。王導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是做給當時的南北世家大族看的。這使得許多世家大族在“王敦之亂”中一直保持中立,直至戰鬥結束。

即便結果顯而易見,晉元帝還是像個孤勇者一般對外宣稱“有殺敦者,封五千戶侯”。諸世家不爲所動,而晉元帝在王敦軍威的震懾下,成了這場叛亂中唯一的“巨嬰”。

▲晉元帝司馬睿。圖源:紀錄片截圖

一個不甘於王敦以下犯上,又不願放棄對皇權至尊幻想的“巨嬰”。

王敦兵臨建康城下,守城的大將就讓城門洞開,放大將軍雄師入城。

進城後,王敦也不着急着拜見晉元帝,而是先縱兵捕殺戴淵、刁協、周顗等人,繼續他的“清君側”行動。晉元帝趕緊派出使者去見大將軍,並親自修書痛悔前過,希望王敦放下成見,入朝繼續“王與馬共天下”的傳奇。

出於自身安全的考慮,王敦無視了晉元帝的安排。率兵洗劫建康城後,他便返回了武昌,遙控朝政。

王敦一走,晉元帝就病倒了。

在病中,晉元帝對皇權的渴求再度升起。他巡視了一週,發現身邊就一個年邁的老司徒荀組對自己還比較忠順,所以王敦大軍還沒到武昌,荀組就受命出任太尉,參與朝政,鉗制王導。

晉元帝的垂死掙扎,徹底惹怒了王敦。王敦在武昌建立大丞相府,自領寧、益二州都督,還取消司徒一職,將司徒府官屬全部併入自己的丞相府。隨後,他又計劃將有勇有謀的太子司馬紹廢黜,另擇晉元帝一子爲儲君。

晉元帝被徹底架空,不久就病逝於建康。而晉元帝死後,繼承皇位的,正是差點被王敦廢掉的晉明帝司馬紹。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王敦深知自己已成騎虎難下之勢。更要命的是,他又是改革官制,又是遷徙百官,不僅把朝中大臣得罪了個遍,還嚴重損害了南北士族的團結。

王敦專權後,追隨他起兵的黨羽都做了大官。像前文提到的沈充,憑藉王敦的信任,出任當時只有江東高門士族纔可充任的吳國內史。儘管沈充出身的吳興沈氏在東漢以來的政壇中曾涌現出不少傑出人物,但此時江東士族皆以顧榮、紀瞻等“五俊”爲首,王敦的做法顯然動了這些高門富戶的利益蛋糕。不僅如此,王敦專權後,還相繼將當初反對過自己的甘卓、張茂以及周札等江東名士領袖全族屠殺,這更是引發了朝中江東一派的極度不滿。

此時王敦已經58歲,在這個尷尬的節骨眼上,他也頗費躊躇。

於是,太寧元年(323)三月,王敦派人給晉明帝送去了一枚玉璽,暗示對方可以下詔徵辟自己入朝,這樣戰事就能提前終止了。晉明帝是個聰明人,見王敦拋來了橄欖枝,他立馬賜給王敦“入朝不趨,贊拜不名”的殊禮。王敦也識趣移鎮姑孰(今安徽當塗),打算一步步向建康靠攏,以便更好地控制朝廷。

當王敦在持續擴張勢力之時,晉明帝也在步步加強建康城的防衛。

終於,一切到了攤牌的時候。

太寧二年(324)六月,王敦病重。爲便於監視朝廷,他特命左司馬溫嶠爲丹陽尹,管理京畿要務。沒想到,溫嶠調頭就跑到晉明帝那裡告發王敦謀反。

▲東晉名臣溫嶠。圖源:網絡

事態緊急,晉明帝立即組織四路大軍回防建康,並下旨令退休的王導出山“大義滅親”,就任討逆軍總指揮。

晉明帝的操作,使王導陷入了從政幾十年來最矛盾的局面。他十分清楚,自己要是接受任命,便只能與堂兄王敦爲敵;自己要是不奉詔任官,則會被晉明帝視爲王敦的同黨,到那時,站在旁邊看笑話的士族,必將蜂擁而至,以推倒琅邪王氏爲己任。

這是王導不願看到的結局。

晉明帝爲了消除將士對王敦的畏懼之心,對外宣稱王敦已死,只是以王敦的謀主錢鳳爲討伐對象。王導則配合晉明帝做戲,以琅邪王氏長輩的身份率族中子弟給王敦發喪,再以族叔的名義代表朝廷給王敦的家人們寫去勸降信,希望他們放下兵器,避免人倫慘禍。

得知王導的態度後,王敦憤然舉兵,但已病重,無法赴前線督戰,不久就真的病死了。他生前同樣矛盾,當得知討逆總指揮是王導時,他也曾猶豫過。可在最後一刻,他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他臨終遺命,讓侄子王應先即位稱帝,再爲自己操辦喪事。

孰料,王應竟還不如阿斗。王敦剛斷氣,他就命人以蠟封屍,然後大辦宴席,吃喝玩樂。就這樣,在晉明帝數路大軍的圍剿下,王敦之亂被徹底平定。

王敦之亂平定後,王導毫無疑問地成爲琅邪王氏的絕對領導者。可由他和王敦,以及晉元帝共同締造的“王與馬共天下”格局,卻走入了消亡階段。這對王導的打擊很大。

▲維持“王與馬”的政治格局傾注了王導畢生的心血。圖源:網絡

晚年,他身居丞相高位,卻以糊塗著稱。據說,下屬給他送文件,他幾乎看都不看就通過了。爲此,晉明帝及之後的晉成帝都對這位老臣頗有微詞。而王導只是笑了笑宣稱:“人言我憒憒,後人當思此憒憒!”

惡果終由自己種,鮮花不爲惡人開。那時的王導,是否會想起王敦當年帶他到金谷園喝酒做客的情景呢?

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閱讀,順手點個在看讓我知道您在看~

參考文獻:

[唐]房玄齡:《晉書》,中華書局,1974年

[宋]司馬光:《資治通鑑》,中華書局,1956年

王仲犖:《魏晉南北朝史》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77年

唐長孺:《魏晉南北朝史論拾遺》,中華書局,2011年

田餘慶:《東晉門閥政治》,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

王永平:《晉宋社會政治史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21

王心揚:《東晉士族的雙重政治性格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

蕭華榮:《簪纓世家:六朝琅邪王氏傳奇》,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21年

程剛:《琅邪王氏家族思想信仰之演變——兼論王導、王敦與東晉初期政局之關係》,四川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