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瘋文學花西子,低調老闆花滿天
作者|尹凱 小葵
編輯|江嶽
發瘋文學,正在成爲花西子創始人吳成龍的新標籤。
最新最深的烙印,來自9月26日下午的花西子官方賬號。它以無比激昂的語氣,進行了自嗨式誇讚。“我,花西子,6歲半,我有一個夢想,做一個立足本土,走向世界的高端品牌”。在評論區,它更是放飛得不像一個官方賬號。
有網友評價:這是公關部集體離職的結果,矛頭直指老闆吳成龍。此前,因爲不滿老闆的公開信處理方式,花西子公關部多數員工辭職。
至此,吳成龍徹底取代李佳琦,站在了風暴眼。
吳成龍在31歲那年創立花西子。抓住國貨美妝與電商直播的風口,花西子在短期內就一飛沖天。但對於大多數人,與花西子深度綁定的男人是李佳琦。吳成龍的名字,直到現在可能都是陌生的,“花西子老闆”是更常用的稱呼,人們在談及他的時候,語氣也不盡相同。
這是吳成龍的選擇。這位做營銷出身的創業者,從一開始就把營銷重點放在花西子這個產品品牌上——這也是更適合講述國貨故事的選擇。畢竟吳成龍不是李子柒,他只能成爲操盤手,而無法親自代言。
於是,在過去的6年多時間裡,老闆吳成龍都隱居幕後。直到2023年9月10日的那個下午,一切都改變了。
在百度百科上搜索吳成龍,只有寥寥幾行字:大學學歷,風景園林專業,現爲花西子創始人,沒有各項榮譽加持,沒有出生地學校等基礎信息,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有,低調程度可見一斑。
在一張流傳較廣的照片中,吳成龍穿着藏青色外套,裡面搭了一件天藍色襯衫,書生氣十足。再仔細看,會發現他皮膚白皙,符合大衆對美妝從業人員的精緻印象。如果摘掉眼鏡,他的長相倒是有幾分像郭麒麟。
他在2017年春天創立了彩妝品牌花西子。或許是受到阿里文化的影響,這位身在杭州的創業者,也給自己取了個花名:花滿天。
花滿天出自古龍小說《小李飛刀》的第二部《邊城浪子》,他跟隨萬馬堂老闆馬空羣十六年,卻不甘心一直當小弟,時刻幻想着逆襲做老大。
2017年也確實是一個還適合野心勃勃搞創業的時代。新零售概念興起,直接帶動了消費領域的融資熱,當年整個行業的融資金額接近900億元。完美日記、花西子、橘朵等國貨美妝品牌先後成立,展開廝殺。
吳成龍的野心,放在當時毫不違和。只是,區別於很多野心勃勃的創始人,他格外低調。
即使在花西子名噪一時後,他同樣鮮少露面,根據21世紀經濟報道,花西子在最火的2019年,投資人都很難見到吳成龍,有投資人在小紅書吐槽:“如果你想見花滿天,需要做幾十道題,涉及企業文化、品牌理念,以及能爲花西子提供的資源,只有全部通過,纔有見面的機會”。
吳成龍大學專業是風景園林設計,但從2010年開始,他就開始進入美妝行業,陸續在古龍集團、瑪麗黛佳等企業從事營銷工作。彼時,國貨彩妝剛剛起步,放眼整個美妝市場,本土彩妝品牌的市場份額僅佔15%,市面熱銷產品仍以海外品牌居多。
但國貨已經在蓄勢待發。
吳成龍抓住了這波紅利。2011年,他策劃的百雀羚義賣活動,邀請到莫文蔚免費站臺宣傳,期間,百雀羚銷售額從單日4000元提升到21萬元。此外,百雀羚的三生花品牌也在營銷助力下成爲爆品,繼而直接帶動了百雀羚的銷售額大漲。
此外,他還策劃過手護行動、百萬面膜送淘客、琥珀計劃等案例,並將百雀羚的三生花品牌打造成了爆品,帶動銷售額大幅增長。這位年輕人也拿到了更好的offer,2014年,吳成龍被水密碼挖走,負責運營水密碼天貓旗艦店,三個月就將單月銷售額從270萬提升到1540萬。
關於吳成龍如何決定在2017年的那個春天開始創業,目前暫時沒有詳細的公開資料。但從花西子的打法來看,他借鑑了美妝與互聯網行業的很多做法,比如,爲這個誕生於西湖畔的新品牌取了“花西子”的名字,主打“東方彩妝,以花養妝”,後來,他還玩起了用戶共創,即每開發一款產品,花西子會完成60%-70%,然後篩選用戶體驗官,購買過花西子產品的用戶還會收到一封信,反饋彩妝產品體驗——像極了剛創業時的小米。
至於後來成爲花西子“關鍵先生”的李佳琦,2017年的時候剛從月薪3000元的櫃員開始試水直播,但場均觀看人次僅幾十個,尚未進入吳成龍的視野。
創業者吳成龍的信心與底氣,更多還來自營銷。比如,花西子打破了20%佣金的行業慣例,給主播提供了60%-80%的返傭,還投放了300名KOL。此外,它還簽約鞠婧禕等明星代言,並推出包含口紅、眼影等化妝品的限定套餐等產品。
相比之下,作爲競品的完美日記,營銷起來就更加直接:燒錢。根據其母公司逸仙電商後來的招股書數據,2018年公司營銷費用達到3.09億元——其中很大一部分,顯然就是爲完美日記這個品牌燒的。當年開始,完美日記在小紅書、抖音等平臺迅速走紅。
再急,吳成龍也無力效仿。
因爲沒有融資,花西子的營銷經費無法跟那些財大氣粗的同行PK,囊中羞澀的營銷之舉,自然也是效果寥寥。顯然,花別人錢跟花自己錢,肉疼的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命運的齒輪第一次轉動,是在2019年3月。那晚,李佳琦第一次在直播間裡,舉起了花西子的蜜粉。當他喊出標誌性的OMG,花西子的故事,也進入到新節奏。
如今來看,花西子可能承載了太多,比如國貨背後的情緒——這不是一個年輕的創業品牌所能承受的“潑天富貴”。
不過,回到2019年以前的上升敘事裡,比風險更重要的,是爬升速度,這意味着繼續留在戰場的資格。
吳成龍應該會在很長時間裡都爲自己與李佳琦的相遇而感到慶幸。
那是2018年,李佳琦簽約美ONE一年,並挑戰了“30秒塗口紅最多人數”的吉尼斯世界紀錄,成爲“口紅一哥”,還在當年雙十一與馬雲同臺競技,PK賣口紅,繼而成爲頂流主播。
一向低調的吳成龍,決定親自拜訪李佳琦。關於那次會面,李佳琦後來在《魯豫有約》中回憶道:
“我見到花滿天時,花西子還沒有名氣,但我提出了兩個希望,第一,希望花西子儘快在國內開線下旗艦店,第二,儘快在香榭麗舍大街開一家花西子出來。當外國友人進入店裡,拿起一支雕刻着花紋的口紅時能夠說一句‘OMG’。”
天時、地利、人和,花西子與李佳琦的合作,佔盡了這幾條。
灼識諮詢報告顯示,2019年,中國成爲全球最大的美妝市場,零售額高達388億美元。同時,區別於此前中國年輕人對國際大牌的追捧,美妝國貨品牌的接受度大爲提升。2019年一份《90後消費羣體洞察報告》顯示,90後的美妝品品牌識別度中,接近80%的消費者認識國貨品牌,其中,超過50%的消費者願意選擇國貨品牌。
對於民族自信心爆棚的年輕人,吃穿用度都是國產品牌,成爲一種時髦的身份標籤。
花西子是會講品牌故事的。吳成龍曾經提到,“一個品牌能不能成長爲一個大品牌,往往是由它的DNA——品牌定位來決定的”。“花西子”名字的出處,是記錄在古籍中的古代女子保養之道:以花草爲妝,以中藥養顏,提煉一下,就變成了更有識別度的“以花養妝”。
在包裝設計上,花西子還仿造了古代妝奩,產品同樣極具古典韻味,口紅是“御宮繡”、“湘妃繡”,散粉是“膚如雪”、“顏如玉”,睫毛膏是“松煙蝶羽”、眼影盤是“百鳥朝鳳”,就連客服對用戶的稱呼都是“卿卿”。這些細節,全部直奔國潮愛好者的爽點。
當然,美妝國貨們的營銷也很賣力。《美妝行業趨勢白皮書》顯示,2019年,完美日記、相宜本草、花西子等多個貨品牌都增加了促銷和廣告投放的預算。其中,完美日記在微博上的廣告投放量增加3倍,在淘寶等電商平臺上也增加了促銷力度。逸仙電商的營銷費用,直接從頭一年的3.09億元增長到12.51億元。
吳成龍選擇押寶了李佳琦。
回報來得也很快,2019年雙十一當天,花西子創下單日賣出70萬盒空氣蜜粉的記錄,登頂天貓蜜粉榜第一,全年成交額突破10億元,空氣蜜粉和雕花口紅成爲爆品。
其實,如今因爲79元眉筆惹怒衆人的李佳琦,在剛剛收到花西子蜜粉時,也曾經被149元的定價嚇到。“你們瘋了嗎?國貨很少賣這個價位。”當時,國貨散粉均價在30元-40元左右。
自然,李佳琦後來接受了這套定價,還帶着他的“全體女生”們一起實現了消費升級。
兩者開始深度綁定。2019年“雙11”當天,花西子GMV達到2.2億元,成爲國貨美妝第二,僅次於完美日記,該年全年銷售額高達11.3億元,同比2018年暴增25倍。2020年銷售額突破30億元,同比增長165.4%,2021年銷售額則達到了54億元。2022年,李佳琦停播3個月,花西子全年銷售額則降爲40億元。
毫無疑問,吳成龍與李佳琦實現了雙贏。只是,與此同時,關於花西子產品質量的吐槽也越來越多。
知乎上有個詞條:花西子爲什麼莫名其妙就火了呢?還很貴?有人直接諷刺地回答:“您這是什麼神仙散粉要150元?加點錢買玫珂菲不好嗎?還有用戶留言:“用起來很乾,而且很卡粉”、“粉撲的感覺類似雞毛撣的質感,各種浮粉卡粉。”
甚至有人評價花西子:始於廣告,陷於顏值,棄於品質。
如今看來,這些都是序曲。
”花西子放心飛,李佳琦永相隨。“
在一條花西子的宣傳視頻裡,李佳琦這樣說道。這並非敷衍的套話。業內流傳的說法是,李佳琦深度參與了花西子的產品研究,甚至對產品有一票否決權。李佳琦在參加《魯豫有約》時也提到過一些細節,比如:
花西子推出同心鎖口紅之前,李佳琦覺得口紅的鎖釦鬆,而且外觀太新,“口紅下端太窄,握着不舒服,鎖的顏色是很舊的顏色,不需要用這麼多銀”。
關於粉撲,他的意見是:“這個顏色有點可怕,像鞋子的布料,女生補妝要當着很多人,拿出來不要覺得奇怪。”據悉,花西子對此照單全收,聯合創始人飛慢還特意告訴員工,開兩個模,都帶給佳琦看一下。
後來,吳成龍在接受《三聯生活週刊》採訪時提到,花西子把直播模式從1.0進化到了2.0。前者指的是品牌方研發產品,主播賣貨,後者指的則是主播擔任顧問,與品牌方共同開發產品、研究賣點,在帶貨的同時,輸出產品故事和品牌理念。
故事的重點,還是品牌。
不只是吳成龍需要花西子這個品牌,李佳琦也需要。共同的目標,把這兩個男人緊緊綁定在一起,只是一個在臺前,一個在幕後。
李佳琦應該很早就明白帶貨主播的本質還是銷售。他的野心不止於此。
他曾經在多個場合表達過關於自建品牌的心願。在2020年6月的《魯豫有約》中,他提到自己的夢想是做一個屬於全世界的頂級中國品牌,但目前沒有能力實現,因此將希望寄託在花西子身上。
他確實付出了真心。2021年,有粉絲質疑花西子的價錢太貴,李佳琦直接回應:“你們不要再說花西子怎麼樣了,我只想對所有愛國貨的女生推薦”,態度像極了呵護自家小孩的家長。
數據顯示,2020年,花西子在李佳琦直播間出現了77次,李佳琦經常左手拿着花西子蜜粉盒,右手攥着花西子同心鎖口紅,“今年雙十一,李佳琦和花西子會給大家帶來一個厲害的新品”,“在我李佳琦的監督之下,花西子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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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被網友扒出來的,“花西子就差把家底掏給我了”、“花西子差點姓李”,其實也是類似的表述。只是,在不同的語境下,同樣的話,有了不同的解讀。
當年調節氣氛的玩笑戲謔,如今成了要被逐字檢驗的驕縱狂語。
“變臉”的不只是網友。花西子的去李佳琦化,其實開始得也很早。藉助這位頭部主播躋身美妝國貨的頭部行列後,下一步,就是成爲更加獨立清晰的自己。
吳成龍曾經公開表達,自己不喜歡花西子被當作網紅品牌,”我們想把花西子做成一個長紅品牌,一個有長期主義價值觀的文化品牌“。
意識到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後,花西子在抖音、快手成立了品牌矩陣賬號,並在京東拼多多建立自營店,每天進行店鋪自播。2020年,花西子在營銷的投入達到了過去的三倍,並與多位B站UP主合作,之後,只有在推新品或者關鍵購物節點時,花西子纔會重新出現在李佳琦的直播間。
一切不着痕跡,又流暢自然——像極了娛樂圈裡的假面夫妻。
只是,這些改變,並沒有給吳成龍和花西子帶來更精彩的新故事。
表面上看,是因爲長達三年的疫情,改變了很多女性的生活與消費習慣,畢竟,居家辦公的日子,連口紅都不需要。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2年全年,化妝品類零售總額爲3936億元,同比下降4.5%,這也是自從2017年以來,化妝品零售額首席出現負增長。企查查數據顯示,全國共有74.6萬家化妝品相關企業註銷。
往裡看,是美妝國貨陷入同質化競爭,很多品牌都是“用心在營銷,用腳在研發”。產品與用戶之間的裂縫,也隨之而生。
國風,美,這是花西子的DNA,也支撐起吳成龍對它的”中高端品牌“定位。
畢竟,這兩樣元素加起來,怎麼聽,都是貴的。
花西子微博賬號在9月26日的"發瘋文學"中還在提:”中國品牌,一代有一代的使命!我這一代就是要以高端之勢在國際市場上廝殺!被嘲笑、被嘲諷,沒有關係。“
滿屏都是不合時宜的尷尬。
微博內容出自誰手,尚不可知。但從此前的公開信鬧劇來看,網友們很自然地就把它與花西子老闆聯繫在了一起,繼而抨擊他瘋言瘋語。
精於營銷的吳成龍,務必真如網友所說,不識時務,不懂市場。但時代確實變了。拼多多和1688都正在成爲城市中產的心頭好,在務實風潮之下,性價比取代品牌,成爲人們消費決策中更加重要的因素。
單憑以國風爲關鍵詞的顏值,美妝品牌已經很難打動消費者。尤其是,很多玩家已經集體背上”不好用“的名聲。
平靜之下,早已暗流涌動。
李佳琦只是無意中掀開了一塊幕布,緊接着,好搭子吳成龍把舞臺音響的聲音越調越大,觀衆席上的注意力,也逐步轉移。
無論對於誰,這都是在最糟糕的時候,上演了最糟糕的劇目。距離雙十一隻有1個多月了,在衆多品牌都要比拼打折力度的最重要節點,兩人雙雙成爲衆矢之的——這意味着,他們需要付出數倍努力,纔有可能重新回到雙十一的戰場。
目前來看,至少花西子的打法,是叫人看不懂的。於是也有人在猜測:這是吳成龍的創新之舉:犧牲自己,先救佳琦。
事實上,商業領域的多數風波,都可能在時間中被遺忘。這是一個極度幕強的行業,只要走過風波之後的企業或個人發展足夠好,更簡單一點說,賺到更多錢,法律之外,一切都可以被大衆原諒,光環,會在緊跟在新的成功之後,自然迴歸。
對於吳成龍和花西子,亦是如此。
儘管爭議還在繼續,但終局尚未真正降臨。事實上,吳成龍並非一直躺在營銷的舒適區裡。2022年初,他曾經邀請“中國化妝品研發第一人”李慧良加入花西子,並預計爲研發投入超過10億元。
圖:李慧良
據媒體報道,吳成龍邀請李慧良的過程並不容易。
李慧良曾經公開表示:“目前爲止,中國化妝品的關鍵原料基本都是進口,產品的配方技術相對比較落後”——顯然,他對新銳國貨美妝品牌並不看好。而吳成龍用三顧茅廬的方法打動了他。最終,在花西子化妝品科創中心5層,李慧良擁有了一間10平米左右的辦公室,主要負責研發相應產品,完善東方美妝研發體系。
投入背後,大概是因爲吳成龍看到了,美妝國貨競爭的下半場,關鍵詞已經變了。作爲中高端品牌,技術力是遠比國風和美重要的事情。
要麼足夠便宜,要麼足夠好用,後疫情時代的消費,不需要太多套路。
只是,不知道吳成龍和他的花西子,還有沒有驗證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