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村子裡的留守女人
作者：許惜萍
一、
頭遍雞叫，山子媳婦杏花便從被窩裡悄悄地爬起來，輕輕的穿上衣服下地做飯，她儘量不讓出現響動，怕驚醒了熟睡中的丈夫，她想讓丈夫山子多睡一會兒，因爲白天他還要出門坐一整天的車去很遠的地方打工。可是，山子在杏花起來不一會兒，他也從被窩裡鑽出來，下地洗漱了一下後，到院子擔起水桶要出去挑水。
此時，山子爸爸從東屋出來對山子說：“還有多半缸水呢，白天的時候兒我出去挑，你還是收拾一下行李吧。”
山子回頭笑了笑說：“行李昨天晚上就收拾好了，我現在閒着也沒事兒。”說完，迎着朦朧的月光挑着水桶大步向村口那眼老井走去。
山子爸爸沒有再說什麼，他走到大門旁邊的牛棚邊，提起一桶草料拌了幾下，然後倒在了牛槽子裡，隨後又在草料上加了一些豆餅水拌了拌。兩頭老牛哞兒哞兒的叫了幾聲，然後爬起來吃草。
等山子挑水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漸漸地發亮了，此時杏花飯菜也已經擺在了飯桌上。在山子與爸爸上桌邊吃飯的時候，杏花把正在睡覺的小女兒叫醒，隨後盛了一些飯菜端到東屋婆婆面前，一口一口地喂着婆婆。
婆婆一邊吃着兒媳杏花喂的飯菜，一邊不時地看着杏花問：“山子，今兒就走了，你告訴他，在外邊要是不好混，就回家來，別爲了給我治病拋家舍業的！我說話他不聽，這話得你說！”
杏花一邊聽着，一邊嗯嗯地答應着，最後笑呵呵地對婆婆說：“媽，你就放心吧！現在咱們村子一多半壯勞力都外出打工了，山子在外面不會有問題的……”
杏花在東屋一邊給婆婆餵飯，一邊與婆婆說話；西屋的飯桌上，山子與爸爸卻只是默默地吃着飯，誰也不吱聲。
在山子吃完飯放下飯碗的時候，他低聲對爸爸說了一句：“爸，我走了，這個家就靠你照料了！”
山子爸擡頭看了山子一眼說：“你在外面注意安全！你媽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千萬彆着急掙錢，累到了可是一輩子的事……”
山子臨出門時，去媽媽跟前告別，他告訴媽媽，一定會爲她掙到手術的錢的。在山子走出大門口時，山子媽趴在窗臺上向外面張望着，眼淚一個勁地往下流。
杏花把山子送到村口的山腳下，山子放下行李把杏花抱住，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走了，咱這個家就交給你了！等我把錢掙得差不多了，我就回來。”
杏花趴在山子的胸前輕聲說：“放心吧，家裡還有咱爸呢。你在外邊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山子放開杏花，背上行李向山路上快步走去。杏花站在山腳下靜靜地望着山子的背影，漸漸地淚水默默地流了出來。等山子上了山崗回頭張望時，見杏花還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他。山子向山下一邊大聲喊着回去吧，一邊向山下的杏花揮着手。
杏花不知道山子在山頂喊着什麼，她也向山子揮着手大喊道：“早點兒回來——”
二、
杏花不見了山子的身影時，才慢慢地轉身返回。當她走近村口那眼老井旁邊的時候，看見二驢子媳婦大梅坐在井邊捂着臉哭泣。杏花知道二驢子經常與大梅打架，她想，可能是早上他們兩口子又吵起來了。
杏花走到大梅身邊輕聲勸了幾句，可大梅連頭也不擡，卻哭得更厲害了。杏花在大梅身邊蹲下，伸手去拉大梅的手，輕聲說：“別哭了二嫂，我幫你把水挑回去吧。”
大梅聽杏花的話，擡頭看了杏花一眼說：“杏花，我不想與二驢子過了，我想與他離婚！從分田到戶這些年，別人家的老爺們兒大多都出去掙錢了，可他卻在家遊手好閒，就連種地的活都不愛幹。最可恨的是，他還總是往那些家裡沒有老爺們兒的留守婦女家裡跑。我一說他，他不是罵我，就是打我。你看，今天早上又把給打了，你看我這臉……”大梅說着，放下捂着臉的雙手，把臉露出來給杏花看。
杏花看着大梅臉上的紅手印，沉默了好久也沒有說出話來。杏花知道，都是因爲村子裡的人太窮了，青壯年男人才都外出打工，留下婦女們在家維持着，否則二驢子也不會有機可乘。
此時，杏花回頭向山頂望了一眼，立刻想起了山子離開她前說的話，‘我走了，咱這個家就總交給你了！’
大梅在杏花的勸說下，挑着水回家了。當杏花走到自己的家門口時，正好遇到村婦女主任張大嬸兒。她們倆說了幾句話後，張大嬸兒突然間好像想起了什麼，她看着杏花上下打量了幾眼後，走到杏花身邊小聲地說：“杏花啊，過兩個月村裡就換屆選舉了，我年齡也大了，這個婦女主任的差事也不想幹了。我看你高中畢業，在村子裡人緣又好，我看這個婦女主任不如你來幹得了。”
杏花聽了張大嬸兒的話，心裡不由得一振，她想，如果自己真能選上村委會成員，不但可以緩解一下家裡的貧困狀態，還能把自己原來想改變村子狀態的一些想法促進一下。
想到這，杏花對張大嬸兒笑了笑問：“張大嬸兒，你真的想退下來不幹了啊？”
張大嬸兒一本正經地對杏花說：“你大嬸都六十多了，這要是在上面機關裡，早就退休了。大嬸兒老了，幹也幹不動了，還不由退下來讓你們年輕人來幹……”
張大嬸兒與杏花說得很多，杏花覺得張大嬸兒說得也很真誠。
杏花回家後，把張大嬸兒對她說的話與老公公先說了一下。公公聽後沉思了片刻，說這事讓杏花自己來決定。當杏花把自己想參選村婦女主任的事與婆婆說了之後，婆婆想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事兒倒是好事兒，可你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就想去參選，恐怕是太年輕了點兒，何況鄉里邊咱家也沒人……”
婆婆的意思杏花心裡明白，但她還是想要試一試。
三、
其實杏花早就有一些發家致富的好想法，只是她與山子結婚後，婆婆的病不但把家裡所有的錢都花光了，還欠下了許多債務，使得她無法展現身手。她想，如果自己能進到村委會班子裡邊，就可以利用大家的力量來實現她的夢想。
轉眼間到了換屆選舉日子，因爲杏花平時爲人處事都得到了全村人的認可，再加上張大嬸兒的力薦，她幾乎是全票當選。
讓杏花沒有想到的是，她當上村婦女主任還沒幾天，有一天傍晚大梅就哭哭泣泣地來到杏花家。當杏花得知大梅看到二驢子酒後又進了一家留守女人大鳳的家裡後，當即對大梅說：“你去找村裡劉書記，我去找村裡趙主任，咱們一同到村子裡研究一下怎麼辦……”
在大梅走了之後，杏花快步來到大鳳家，她進院子輕輕的喊了一會兒，發現二驢子從後窗跑了之後，然後對大鳳說：“你們的事情都被大梅看到了，如果這事兒露了出去，不但你們的臉上不好看，等你丈夫回來你也沒有好果子吃！今天你要是承諾以後不再與二驢子來往，我就當做什麼也沒有看見。到底怎麼選擇，你自己看着辦！”
大鳳聽了杏花的話，立刻跪下求杏花放她一馬，說以後再也不敢了……
過了好一會兒，等村裡幾個人研究完來到大鳳家的時候，見到大鳳正在屋裡看書，根本沒有發現二驢子的影子。
隨後，杏花找到二驢子給了他嚴重的警告，二驢子也怕事情鬧大，一個勁兒地求杏花放過他。
晚上，杏花倒在火炕上翻來覆去的想了好久，她想，這村子裡的青壯年男人大多數都出去打工了，留下一羣婦女在家，偶爾出點風吹草動的事情也是在所難免。如果真正解決這些問題，必須要找到快速致富的路子，讓男人們都能回家有事情做，有錢掙。否則，今天出了個二驢子與大鳳的事情，明天就會出現三驢子、四驢子……
轉眼間幾個月過去了，在杏花的強烈建議下，村委會成員多次上鄉里、縣裡求得支持，把通往山外的路立了項。杏花想，只要路通了車，村子裡的各種山貨、水果就能賣到山外去，還可以利用山裡自然美景發展旅遊項目，並大量種植果樹，開設農家院兒等等。
一天傍晚，杏花把自己的想法先與公公和婆婆說了之後，二位老人都表示贊成。最後，山子爸對杏花說：“等你的想法上面批了後，山子回來就讓他跟你們一起幹……”
吃完晚飯，山子爸一邊哼着小曲兒，一邊在牛棚裡喂牛。杏花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公公這樣開心了。
當天晚上，杏花在夢中夢到了山子回來了，她做了一個甜甜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