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男子轉走700萬坐牢7年,出獄8個月後又捲走1900萬
2011年,四川巴中市某國企的項目部,招聘了一名25歲的男出納。
這名出納叫肖利銳,畢業於雲南財經大學,面試對他的評價是:“單純老實,業務尚可,有責任心。”
這家用人單位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單純老實”的出納,會在他們這裡做出登上央視《今日說法》欄目的“業績”。
而且幾年之後,又在另一家公司,以更令人震驚的“業績”,再度登上《今日說法》欄目,成了《今日說法》欄目開播二十多年來,唯一一個返場的受訪者。
最初,肖利銳在項目部的四個月時間裡,不僅工作上擔得起面試對他的評價,在爲人處世方面,也表現得很不錯,深得同事的認可。
但誰也沒想到,項目部的七百萬項目啓動資金悄悄被肖利銳轉走,並全部提現,肖利銳也消失無蹤。
項目部不僅項目無法啓動,民工的工資也沒有錢支付,民工整日圍在項目部討薪,搞得項目部焦頭爛額。
項目部辦公室的監控顯示,肖利銳夜裡撬開財務室的保險櫃,盜走了財務印章和U盾。
巴中警方接到報案後尋跡追蹤,查到肖利銳使用項目部財務專用章,模仿項目部領導簽名,把錢轉到在巴中和南充開的幾個個人賬戶上,然後到重慶全部提現,之後就失去蹤跡。
通過調取肖利銳的通話記錄,警方找到肖利銳的兩個女友瞭解情況。
在女友面前,“單純老實”肖利銳,卻是叫王曉磊的北京富二代,在外打工只是爲了增加歷練。
王曉磊和人交往,一有機會就要亮出一輛奔馳車的鑰匙。他的錢包裡總是有幾千元現金,經常主動問人需不需要借錢,行事風格很符合一些人對富二代的想象。
不過王曉磊有些舉動,卻讓他的女友感到不解。他從不拍照,不見女友的朋友,更不見女友的家人。
警方調查發現,不管是肖利銳還是王曉磊,都不是盜取700萬現款的那個出納。那個出納到底是誰,只有抓到人才能搞清楚。
可是抓人並不容易,肖利銳、王曉磊,還有其他的冒名身份證。警方經過不懈追蹤,直到2013年,纔將案犯抓捕歸案。
經審訊,案犯真名叫詹恩貴,兩年時間,七百萬贓款被他揮霍了三百萬,招他的項目部,因用人不慎付出了巨大的損失。
到項目部應聘時,詹恩貴剛出獄不久。2006年,詹恩貴在上海當業務員期間,盜竊了同事六十萬元存款。被抓後判刑五年。
獲釋後他因有案底,用真實身份找不到工作,就買了幾張假身份證,搖身一變成了肖利銳,到項目部應聘。
詹恩貴不僅使用假名應聘,他的學歷證書也系僞造。當《今日說法》的記者採訪他時,他改口說他是浙江大學畢業的。
記者問他在浙江大學讀的什麼專業,他說不上來;問他老師同學有哪些,他無言以對;再問他當年高考成績多少分,他說680分以上;談到當年高考作文的題目,他又說他忘記了。
記者逼問他到底是什麼學歷,他低着頭沒有底氣地說是大學,隨後又擡起頭,用怨憤的目光盯着記者說:“我是文盲,好吧?”
警方按詹恩貴的口供,查詢黃岡一中和浙江大學普招、函授的畢業生信息,都沒有找到詹恩貴的名字。
爲了更多地瞭解詹恩貴的真實情況,《今日說法》記者,專程前往他老家湖北黃岡湖北蘄春檀林鎮農村,採訪他的原生家庭。
詹恩貴的父親告訴記者,詹恩貴是在清華上的大學。記者問他父親怎麼證明他上了清華,他父親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出錢供他上大學,那還有假?” 說完還拿出一個印着清華大學字樣水杯,來向記者證明。
這個農村貧困家庭的老父親,因兒子送了個印着清華大學字樣的水杯給他,就對兒子考上清華深信不疑,拼盡老本供兒子讀書。連父親的血汗錢也騙,詹恩貴也算是個狠人。
詹恩貴的父親,說他上了清華基本就沒有回過家,也許是他怕回家就會穿幫。
詹恩貴村子的村支書告訴記者,詹恩貴的父親七十多歲已經有些神志不清,其實詹恩貴初中畢業就外出打工,根本就沒有上過大學。
詹恩貴因項目部的案子,獲刑七年。2018年10月,在獄中表現良好的詹恩貴,獲得減刑被提前釋放。
初中學歷,兩度坐牢,又在《今日說法》欄目曝過光,這種情況,詹恩貴出獄即使能找到工作,也應該和財務職位無緣。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出獄後不到一年,他居然“榮升”爲一家民營企業的財務總監,而且再一次獲得登上《今日說法》欄目的“資格”。
出獄後詹恩貴找不到工作,就聯繫了一個在南京的朋友。這個朋友答應幫他,讓他到南京來。誰知詹恩貴一到南京,就再也聯繫不上這個朋友。
身上只有幾千元錢的詹恩貴,沒有下一個目的地,只好留在南京就地取財。找不到工作他就幹起了旁門左道,網上博彩輸了錢,又在網上販賣個人信息“四件套”。
在販賣個人信息的“生意”中,他接觸到大量遺失的身份證,其中有些身份證和他相貌接近。
有過僞造身份的經歷,看着這些身份證,詹恩貴又動起了“重新做人”的心思。
於是,他選用了幾張和他相貌接近的身份證自用,把其中一張叫索男的身份證用來求職。
詹恩貴爲索男打造了亮眼的履歷:人民大學會計專業本碩連讀,註冊會計師,在北京某知名國企任職八年,從未跳過槽,不僅工作經驗豐富,還顯示出對企業較高的忠誠度。
這份簡歷一投出去,詹恩貴不久就得到很多單位的面試機會。他參加面試都順利通過,接下來對證件、證書的審查,卻又讓他希望破滅。
本來證件、證書不是冒名就是僞造,通不過對詹恩貴來說也在意料之中。他沒有受打擊,仍然不間斷地撒網,他有經驗也有信心,只要網撒得大,總會遇到一個例外。
南京的一家新材料公司,成了詹恩貴捕撈到的例外。這家公司碰上業務大擴展的機會,急需招聘財務人員,一見索男的履歷,就以爲遇上了難得的人才,董事長孫建(化名)決定由自己親自面試索男。
面試的時候,孫建和索男談了很長時間,不管經營管理方面的財務,還是投融資方面的財務,索男的見解都讓孫建相當滿意。
這種專業水平,讓孫建毫不懷疑索男的學歷和工作經歷。
而且索男這次跳槽,是因爲母親到南京來做奢侈品生意,他希望在南京工作能兼顧母親,孝順之心讓孫建深受感動。
這樣的跳槽原因,不會破壞索男和原單位的關係,孫建還期待,以後索男可以聯繫原單位,爲他的公司拓展業務。
索男“坦誠”地告訴孫建,他原單位正在準備上市,他的註冊會計師證已經在上市材料中備案,所以要留在原單位一年。這期間原單位給他交五險一金,新單位不用給他交。
蚊子腿再細也是肉,精打細算的老闆下意識有點竊喜,根本想不到,索男不讓公司給他上社保,是爲了不讓假身份穿幫。
詹恩貴爲索男這個角色,專門請了“羣衆演員”。人事審查按索男留下的電話號碼打電話給他“母親”,他“母親”果真在南京做奢侈品生意;打電話給原單位的“領導”,原單位的“領導”證實了他的工作經歷。
確認了索男是孝順、優秀的富二代,人事審覈都疏忽了一個最基本的環節:到學信網查一下索男文憑的真假。
一切搞定,索男以兩萬元的月薪,入職公司進入試用期。初中學歷只當過4四個月出納,詹恩貴能經受住實際工作的檢驗嗎?
索男不僅經受住了檢驗,還表現得十分出色。他入職沒多久,就給公司提交了厚厚一摞公司財務系統優化建議書。
董事長和幾個懂財務的領導看了建議書,都讚歎說自己寫不出來,還是要經驗豐富的人大會計專業高材生,才具備這樣的水平。
入職三個月後,董事長孫建,已經把索男當成公司未來的核心人物。爲防止關鍵人才流失,公司領導層把索男提拔成財務總監,工資漲到年薪三十六萬。
得到重用的索男不負衆望,漂亮地完成了董事長交辦的兩個億元項目。公司遇到一起官司時,他還超出自己的工作職責,主動請纓爲公司應訴,爲公司打贏了官司。
從詹恩貴的真實經歷來看,他初中畢業外出打工,很難接觸到需要專業技能的財務工作。
26歲他在上海當業務員因盜竊被捕,出獄後攜款逃亡,接着又繼續坐牢,也沒有長期搞財務工作的機會。那他出色的財務工作能力,又是從哪裡獲得的呢?
詹恩貴後來說,他有工作時,基本上把工資的一半,都用在自學上。他不僅買財會方面的書看,相關名師講座,他也會花錢去聽,
兩次坐牢十來年,詹恩貴都沒有荒廢。獄中的空餘時間,他幾乎全用來學習。
二次坐牢期間,他重點學習了考註冊會計師的知識,除此之外,法律、企業管理方面的知識,他也有深度涉獵。
靠書本知識和很少的實際工作經驗,詹恩貴就能勝任財務總監的職務,只能說明他有不錯的天賦。
可惜他把他的天賦用在了邪路上,應聘財務職位,一開始他就抱着犯罪的目的。
詹恩貴給索男一個富二代的人設,除了滿足虛榮心,還有一個很重要目的,是要讓人放鬆對他的戒備。
只要同事們相信他是有錢人,就會下意識放鬆對他非法謀財的戒備。
他在南京這家公司,仍然玩着奔馳車鑰匙的老套路。至於爲什麼不開車,他跟同事解釋說,他駕照的分要被扣完了,不敢再開,所以把車留在了北京。
爲了裝有錢和隱蔽行蹤,他本來住在離公司三站路的城中村,卻跟同事說,他住在離公司很遠的豪宅區。
和同事熟起來後,公司辦公室主任說可以順路開車送他上班,他也沒有拒絕。做戲就要做全套,而且做賊心虛,他還要提防公司在調查他住處的真假。
爲了搭辦公室主任的“順風車”,詹恩貴每天六點就出門,坐四十多分鐘的地鐵,先趕到豪宅區等主任。
主任一到,就見他已經坐在一家“漢堡王”裡,問他爲什麼這樣早,他說他有晨跑的習慣。
爲了進一步贏得的好感,詹恩貴不會白坐主任的車,每天他都會給主任買一份早餐。
慣犯詹恩貴深知,好感能讓人放鬆戒備。他在公司經常給同事帶零食,同事的電腦有些小故障,或者找不到電腦裡的文件,他都會幫忙解決。
他的多才,他的親和,贏得了同事的交口稱讚。
就因爲給同事幫忙,詹恩貴後來玩隱身,才留下了一個暴露的痕跡。
詹恩貴一進公司,就在爲以後隱身做準備。他熱心幫同事的忙,卻很少參加團建等集體活動,推不開參加了,他也想方設法躲開拍照。
有次不得已合影,他在拍下前的瞬間側過臉,留在了在公司唯一的合影。
和同事一起出去旅遊,更是詹恩貴的大忌。有次公司領導層組織去韓國,讓他心裡一陣發緊,可他還是假裝淡定第一時間報名。
等要辦出境手續的時候,他才稱臨時有急事,“遺憾”地退出。
在留退路的同時,詹恩貴做了件最重要的事。他向孫建提出,公司的財務制度有漏洞,資金劃撥應該實行三級審覈才安全。
資金安全對企業是重中之重,他的建議很快被採納,而三級審覈最終的審覈權,就在他這個財務總監手上。
公司賬戶的三個U盾,詹恩貴手上有一個。在平時的工作中,他又處心積慮偷窺到了另外兩個U盾的密碼。
然後他找到兩個在校大學生,以每人兩萬的報酬,用兩個大學生的身份,在深圳註冊幾家皮包公司。
一切準備就緒,詹恩貴就等作案的時機。
2020年春節前,公司收到一筆近兩千萬元的回款。賬上有鉅款,公司馬上又要放假,詹恩貴覺得這是天賜良機,馬上就行動起來。
他先向孫建申請趁春節休年假,陪母親到英國去旅遊,孫建心懷讚許地成全了他的“孝心”。
1月24日除夕那天,詹恩貴給孫建發了拜年賀詞。孫建怎麼也沒想到,詹恩貴會在這一天,轉走公司賬上的一千九百萬元。
詹恩貴公司所在大廈的一個保安後來回憶說:“除夕那天公司的員工就只有詹恩貴一人來公司,在大廈呆了一個小時左右。”
在這一個小時中,詹恩貴先關掉公司的監控,然後利用掌握的三個U盾密碼,把公司賬上的一千九百萬元,全部轉到了深圳的幾個皮包公司。
轉完款他還清空了公司的財務系統,徹底打掃了留下自己痕跡的地方。
接着他趕往深圳,給出九萬元的報酬,讓兩個大學生幫他提取現金。即便他是在假期作案,公司也不會很快發現,他卻還是留了個心眼。
在深圳活動時,他人住在廣州,企圖爲案發預設煙霧。
由於疫情的影響,公司到2月10日才復工。孫建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給武漢捐十萬元錢,可是公司的財務系統怎麼也無法登錄。
孫建趕緊給詹恩貴打電話,電話一直打不通。孫建也沒有多想,覺得詹恩貴在英國,因爲時差關係這時關機也正常。
等派人到銀行一查,孫建臉都白了,過個年公司的一千九百萬元就只剩幾百元了,這還怎麼復工。四百個員工的飯碗,說不定在新的一年就給砸了。
警方接到報案,很快就把目標鎖定在財務總監索男身上。這時孫建還覺得警方是不是搞錯了。
孫建1月29日給詹恩貴打電話,讓詹恩貴做年度計劃,詹恩貴還說他在香港,調整一下馬上就做,態度、語氣一如既往“真誠”,沒有讓他有絲毫不正常的感覺。
可警方查出的證據,讓孫建不得不信就是他賞識的人,盜走了公司賴以維持的鉅款。
索男被證實是假冒,警方搜查索男的辦公室,卻發現索男的辦公室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任何指紋和生物檢材都找不到。
這間很好的辦公室,原來是孫建的私人空間,給詹恩貴用飽含着信任和賞識的用意。如今看着這間辦公室,孫建心裡很不是滋味。
索男的辦公室找不到證明他真實身份的痕跡,他對同事的熱心腸卻給警方提供了線索。
一位公司員工提到,索男幫這個員工修理過椅子,警方在椅子上找到一枚指紋,和有前科人員的指紋一對比,赫然發現索男就是上過《今日說法》欄目的詹恩貴!
得到消息,整個公司的人都驚炸了,大家都沒想到,居然和這樣的“名人”打了八個月的交道。
確定了案犯的真實身份,孫建覺得抓到人是遲早的事,可他並不覺得錢能追回來。爲了渡過難關,他發動親戚抵押貸款,爲復工籌措資金,還信守承諾爲武漢捐出十萬元。
令他沒想到的是,十來天時間警方就抓到了詹恩貴,還爲公司多追回六十萬元。
詹恩貴提現時,把大部分錢都換成美元和港幣,警方抓住他後,在他裝錢的超大拉桿箱裡,單美元就清點出兩百多萬。
由於匯率波動的原因,錢回到公司手中,一千九百萬人民幣,就變成一千九百六十萬。